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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第一百六十五章 卷一百六十一 列傳第一百一十一· 劉昫等編

李光進弟光顏 烏重胤 王沛子逢 李珙 李祐 董重質 楊元卿子延宗 劉悟子從諫 孫稹 劉沔 石雄

  李光進,本河曲部落稽阿跌之族也。父良臣,襲雞田州刺史,隷朔方軍。光進姊適舍利葛旃,殺僕固瑒而事河東節度使辛雲京。光進兄弟少依葛旃,因家于太原。

  光進勇毅果敢,其武藝兵略次于葛旃。肅宗自靈武觀兵,光進從郭子儀破賊,收兩京,累有戰功。至德中,授代州刺史,封范陽郡公,食邑二百戶。上元初,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以軍討大同、橫野、清夷、范陽及河北殘寇,用光進為都知兵馬使。尋遷渭北節度使。永泰初,進封武威郡王。大曆四年,檢校戶部尚書,知省事。未幾,又轉檢校刑部尚書、兼太子太保。是歲冬十月,葬母於京城之南原,將相致祭者凡四十四幄,窮極奢靡,城內士庶,觀者如堵。

  元和四年,王承宗反,范希朝引師救易定,表光進為步都虞候,戰於木刀溝,光進有功。六年,拜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工部尚書,充單于大都護、振武節度使。詔以光進夙有誠節,克著茂勳,賜姓李氏。其弟光顏除洺州刺史,充本州團練使。兄弟恩澤同時,人皆歎異。八年,遷靈武節度使。光進嘗從馬燧救臨洺,戰洹水,收河中,皆有功。前後軍中之職,無所不歷,中丞、大夫悉曾兼帶。先是救易定之師,光進、光顏皆在其行,故軍中呼光進為大大夫,光顏為小大夫。十年七月卒。

  光進兄弟少以孝睦推於軍中。及居母喪,三年不歸寢室。光顏先娶妻,其母委以家事。母卒,光進始娶。光顏使其妻奉管籥、家籍、財物,歸于其姒。光進命反之,且謂光顏曰:「新婦逮事母,嘗命以主家,不可改也。」因相持泣良久,乃如初。卒時年六十五,贈尚書左僕射。

  光顏與兄光進以葛旃善騎射,兄弟自幼皆師之,葛旃獨許光顏之勇健,己不能逮。及長,從河東軍為裨將,討李懷光、楊惠琳皆有功。後隨高崇文平蜀,搴旗斬將,出入如神,由是稍稍知名。自憲宗元和已來,歷授代、洺二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九年,將討淮、蔡,九月,遷陳州刺史,充忠武軍都知兵馬使。踰月,遷忠武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

  會朝廷徵天下兵,環申、蔡而討吳元濟,詔光顏以本軍獨當一面。光顏於是引兵臨溵水,抗洄曲。明年五月,破元濟之師於時曲。初,賊衆晨壓光顏之壘而陣,光顏不得出,乃自毀其柵之左右,出騎以突之。光顏將數騎冒堅而衝之,出入者數四,賊衆盡識,矢集於身如蝟。其子攬光顏馬鞅,止其深入,光顏舉刃叱之,乃退。於是人爭奮躍,賊乃大潰,死者數千人。捷聲至京師,人人相賀。時伐蔡之師,大小凡十餘鎮,自裴度使還,唯奏光顏勇而知義,終不辱命。至是,果立功焉。

  是歲十一月,光顏又與懷汝節度烏重胤同破元濟之衆於小溵河,平其柵。初,都統韓弘令諸軍齊攻賊城,賊又徑攻烏重胤之壘。重胤禦之,中數槍,馳請救於光顏。光顏以小溵橋賊之堡也,乘其無備,使田穎、宋朝隱襲而取之,乃平其城塹,由是克救重胤。韓弘以光顏違令,取穎及朝隱將戮之。穎及朝隱勇而材,軍中皆惋惜之。光顏畏弘不敢留。會中使景忠信至,知其情,乃矯詔令所在械繫之。走馬入見,具以本末聞。憲宗赦忠信矯詔罪,令即往釋穎及朝隱。弘及光顏迭以表論。憲宗謂弘使曰:「穎等違都統令,固當處死。但光顏以其襲賊有功,亦可宥之。軍有三令五申,宜捨此以收來効。」及以詔諭弘,弘不悅。十一年,光顏連敗元濟之衆,拔賊凌雲柵,憲宗大悅,賜其告捷者奴婢銀錦。進位檢校尚書左僕射。

  十二年四月,光顏敗元濟之衆三萬于郾城,其將張伯良奔于蔡州,殺其賊什二三,獲馬千匹,器甲三萬聯,皆畫雷公符,仍書云「速破城北軍。」尋而郾城守將鄧懷金請以城降,光顏許之,而收郾城。初,鄧懷金以官軍圍青陵城,絕其歸路,懷金懼,謀於郾城令董昌齡。昌齡母素誡其子令降,昌齡因此勸懷金歸款于光顏,且曰:「城中之人,父母妻子皆質于蔡州,如不屈而降,則家盡屠矣。請來攻城,我則舉烽求救。救兵將至,官軍逆擊之必敗,此時當以城降。」光顏從之,賊果敗走。於是昌齡執印,帥吏列于門外,懷金與諸將素服倒戈,列于門內,光顏受降,乃入羅城,其城自壞五十餘步。

  時韓弘為汴帥,驕矜倔強,常倚賊勢索朝廷姑息,惡光顏力戰,陰圖撓屈,計無所施。遂舉大梁城求得一美婦人,教以歌舞絃管六博之藝,飾之以珠翠金玉衣服之具,計費數百萬,命使者送遺光顏,冀一見悅惑而怠於軍政也。使者即齎書先造光顏壘曰:「本使令公德公私愛,憂公暴露,欲進一妓,以慰公征役之思,謹以候命。」光顏曰:「今日已暮,明旦納焉。」詰朝,光顏乃大宴軍士,三軍咸集,命使者進妓。妓至則容止端麗,殆非人間所有,一座皆驚。光顏乃於座上謂來使曰:「令公憐光顏離家室久,捨美妓見贈,誠有以荷德也。然光顏受國家恩深,誓不與逆賊同生日月下。今戰卒數萬,皆背妻子,蹈白刃,光顏奈何以女色為樂?」言訖,涕泣嗚咽。堂下兵士數萬,皆感激流涕。乃厚以縑帛酬其來使,俾領其妓自席上而迴,謂使者曰:「為光顏多謝令公。光顏事君許國之心,死無貳矣!」自此兵衆之心,彌加激勵。

  及裴度至行營,率賔從於方城沱口觀板築,五溝賊遽至,注弩挺刃,勢將及度,光顏決戰於前以却之。時光顏預慮其來,先使田布以二百騎伏於溝中,出賊不意交擊之,度方獲免。布又先扼其溝中歸路,賊多棄騎越溝,相牽墜壓而死者千餘人。是日微光顏之救,度幾陷矣。是月,賊知光顏勇冠諸將,乃悉其衆出當光顏之師。時李愬乘其無備,急引兵襲蔡州,拔之,獲元濟。董重質棄洄曲軍,入城降愬。光顏知之,躍馬入賊營,大呼以降,賊衆萬餘人,皆解甲投戈請命。賊平,加檢校司空。

  十三年春,命中官宴光顏於居第,賜芻米二十餘車。憲宗又御麟德殿召對,賜金帶錦綵。朝廷東討李師道,授光顏義成軍節度使。至鎮,尋赴行營。數旬之內,再敗賊軍於濮陽,殺戮數千人,進軍深入。

  十四年,西蕃入寇,移授邠寧節度使。時鹽州為吐蕃所毀,命李文悅為刺史,令光顏充勾當修築鹽州城使,仍許以陳許六千人隨赴邠寧。是歲,吐蕃侵涇原。自田縉鎮夏州,以貪猥侵撓党項羌,乃引吐蕃入寇。及蕃軍攻涇州,邊將郝玼血戰始退。初,光顏聞賊攻涇州,料兵赴救,邠師喧然曰:「人給五十千而不識戰陣,彼何人也!常額衣資不得而前蹈白刃,此何人也!」憤聲恟恟不可遏。光顏素得士心,曲為陳說大義,言發涕流,三軍感之,亦泣下,乃欣然即路,擊賊退之。

  穆宗即位,就加特進,仍與一子四品正員官。尋詔赴闕,賜開化里第,進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穆宗以光顏功冠諸將,故召赴闕,讌賜優給。已而帶平章復鎮,所以報勳臣也。長慶初,遷鳳翔節度使,依前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歲末,復授許州節度使。朝廷以光顏昔鎮陳許,頗得士心,將討鎮、冀,故有此拜。赴鎮日,宰相百僚以故事送別於章敬寺,穆宗御通化門臨送之,賜錦綵、銀器、良馬、玉帶等物。二年,討王廷湊,命光顏兼深州行營諸軍節度使。光顏旣受命而行,懸軍討賊,艱於饋運,朝廷又以滄、景、德、棣等州俾之兼管,以其隣賊之郡,可便飛輓。光顏以朝廷制置乖方,賊帥連結,未可朝夕平定,事若差跌,即前功悉棄,乃懇辭兼鎮。尋以疾作,表祈歸鎮。朝廷果討賊無功而赦廷湊。四年,敬宗即位,正拜司徒。

  汴州李{宀介}逐其帥叛,詔光顏率陳許之師討之。營于尉氏,俄而誅{宀介}。遷太原尹、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進階開府儀同三司,仍於正衙受冊司徒兼侍中。二年九月卒,年六十六,廢朝三日,贈太尉,謚曰忠。

  烏重胤,潞州牙將也。元和中,王承宗叛,王師加討。潞帥盧從史雖出軍,而密與賊通。時神策行營吐突承璀與從史軍相近,承璀與重胤謀,縛從史於帳下。是日,重胤戒嚴,潞軍無敢動者。憲宗賞其功,授潞府左司馬,遷懷州刺史,兼充河陽三城節度使。會討淮、蔡,用重胤壓境,仍割汝州隷河陽。自王師討淮西三年,重胤與李光顏掎角相應,大小百餘戰,以至元濟誅。就加檢校尚書右僕射,轉司空。蔡將有李端者,過溵河降重胤。其妻為賊束縛於樹,臠食至死,將絕猶呼其夫曰:「善事烏僕射。」其得人心如此。

  元和十三年,代鄭權為橫海軍節度使。旣至鎮,上言曰:「臣以河朔能拒朝命者,其大略可見。蓋刺史失其職,反使鎮將領兵事。若刺史各得職分,又有鎮兵,則節將雖有祿山、思明之姦,豈能據一州為叛哉?所以河朔六十年能拒朝命者,祇以奪刺史、縣令之職,自作威福故也。臣所管德、棣、景三州,已舉公牒,各還刺史職事訖,應在州兵,並令刺史收管。又景州本是弓高縣,請却廢為縣,歸化縣本是草市,請廢縣依舊屬德州。」詔並從之。由是法制修立,各歸名分。

  及屯軍深州,重胤以朝廷制置失宜,賊方憑凌,未可輕進,觀望累月。穆宗急於誅叛,遂以杜叔良代之,以重胤檢校司徒,兼興元尹,充山南西道節度使。召至京師,復以本官為天平軍節度、鄆曹濮等州觀察等使。李同捷據滄州,請襲父位,朝廷不從。議者慮狡童拒命,欲以重臣代,乃移鎮兗海,加太子太師、平章事,俾兼領滄景節度,仍舊割齊州隷之,蓋望不勞師而底定。制出旬日,重胤卒,贈太尉。

  重胤出自行間,及為長帥,赤心奉上。能與下同甘苦,所至立功,未嘗矜伐。而善待賔僚,禮分同至,當時名士,咸願依之。身歿之日,軍士二十餘人,皆割股肉以為祭酹,雖古之名將,無以加焉。

  子漢弘嗣,起復授左領軍衛將軍。漢弘上表乞終服紀,文宗嘉詔從之。服闋,方授官。

  王沛,許州人。年十八,有勇決。許州節度使上官涗奇其才,以女妻之,署為牙門將。及涗卒,子壻田偁迫脅涗子,欲邀襲位,懼監軍使不順其事,將結謀伏兵以圖之。沛竊知其謀,密告監軍,因盡擒其黨於伏匿之所。監軍范日用以其事聞,德宗乃以陳許行軍司馬劉昌裔總統其軍,賜沛手詔,令護涗之子赴上都。旣至,召見,德宗謂之曰:「據卿忠義,寵宜加等。但昌裔所奏,祇請加監察御史,朕意殊為不足。卿速歸,便宣付昌裔,更令奏來。」遂馹騎而還,未至許州,拜開府儀同三司、兼御史中丞,依前本職。

  吳元濟反,李光顏受命攻討,奇沛節概,署行營兵馬使,別統勁兵屯于近郊。及軍合,連破蔡寇。頻詔進軍,諸將觀望,無敢先渡溵河。沛率兵五千,夜渡溵河合流口,徑扼賊喉而成城。自是,河陽、宣武、太原、魏博等軍繼渡,掎角進攻郾城。沛先結壘與賊對,賊將鄧懷金率衆面縛而降。蔡賊平,沛隨李光顏入朝,光顏具陳沛功,功御史大夫。

  旣還鎮,光顏受詔討鄆寇。及李師道誅,詔分許州兵戍于邠,以沛為都將,救鹽州,擊退吐蕃。以功加寧州刺史,遷陳州。李{宀介}反,詔沛兼忠武節度副使,率師討{宀介}。{宀介}平,加檢校右散騎常侍,遷兗海沂密節度、觀察等使。此邦新造,人情獷驁,沛明申法令,選蒐軍政,期年大理。明年,改檢校工部尚書,充忠武軍節度、陳許蔡觀察等使。卒于鎮,贈右僕射。子逢。

  逢少沉勇,從父征伐有功,為忠武都知兵馬使。大和中,入宿衛,歷諸衛將軍。從石雄、劉沔破迴紇于天德。性果決,用法嚴。其時有二千人不上陣,官賜賞給,逢皆不與。或非之,逢曰:「健兒向前冒白刃,若無功而賞,其如冒刃者何?」王宰攻劉稹,逢領陳許七千人屯翼城,代田令昭。賊平,檢校左散騎常侍。累遷至忠武軍節度、陳許觀察等使。

  李珙,山東甲姓,代修婚姻。至珙,不好讀書,唯以弓馬為務。長六尺餘,氣貌魁岸。嘗詣澤潞謁李抱真,異之,將選為衙門將,旋以酒酣使氣,復欲棄之。都將王虔休謂抱真曰:「李珙,奇士也,若不能用,不如殺之,無為他人所得。」

  抱真死,虔休為帥,乃依虔休,累為昭義大將。吐突承璀之擒盧從史,烏重胤實預其謀,珙初不知,將救從史。聞重胤受朝旨,乃觀望不進,重胤以此德之。後領河陽,乃置於麾下。然朝廷以與從史厚善,竟出為北邊一校。元和十年,征淮西,重胤墾表為諸道行營都虞候,詔特從之,俄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右武衛上將軍。長慶四年八月卒,年六十四,廢朝一日。

  李祐,本蔡州牙將。事吳元濟,驍勇善戰。自王師討淮西,祐為行營將,每抗官軍,皆憚之。元和十二年,為李愬所擒。愬知祐有膽略,釋其死,厚遇之。推誠定分,與同寢食,往往帳中密語,達曙不寐。人有耳屬於外者,但屢聞祐感泣聲。而軍中以前時為祐殺傷者多,營壘諸卒會議,皆恨不殺祐。愬以衆情歸怨,慮不能全,因送祐於京師,乃上表救之。憲宗特恕,遂遣祐賜愬。愬大喜,即以三千精兵付之。祐所言,無有所疑,竟以祐破蔡,擒元濟。以功授神武將軍,遷金吾將軍、檢校左散騎常侍、夏州刺史、御史大夫、夏綏銀宥節度使。

  寶曆初,入為右金吾大將軍。尋以吐蕃入寇,出為涇州刺史、涇原節度使。大和初,討李同捷,遷檢校戶部尚書、滄州刺史、滄德景節度使。大和三年五月卒。

  董重質,本淮西牙將,吳少誠之子壻也。性勇悍,識軍機,善用兵。及元濟拒命,重質又為謀主,領大軍當王師,連歲不拔,皆重質之謀也。元和十二年,宰相裴度督兵淮西,至郾城,元濟乃悉發左右及守城之卒,委重質而拒度。時李愬乘虛入蔡,旣擒元濟,重質之家在蔡,愬乃安卹之,仍使其子持書禮以召重質。重質見其子,知城已陷,及元濟囚窘之狀,乃慨然以單騎歸愬,白衣叩伏,愬揖登階,以賔禮與之食。憲宗欲殺之,愬奏許以不死而來降,請免之,且乞於本軍驅使。於是,貶春州司戶參軍。

  明年,轉太子少詹事,委武寧軍收管驅使,仍加金紫。十五年,徵入,授左神武軍將軍,知軍事,兼御史中丞。仍賜金帛,與有功者等。尋授鹽州刺史,又遷左右神策及諸道劒南西川行營節度使、檢校左散騎常侍。大和四年,又轉夏綏銀宥節度使。五年,就加檢校工部尚書。重質訓兵立法,羌戎畏服。八年八月卒,贈尚書右僕射。

  楊元卿,祖子華,德州安陵縣丞。父寓,申州鍾山縣令。元卿少孤,慷慨有才略。及冠,尚漂蕩江嶺之表,縱遊放言,人謂之狂生。時吳少誠專蔡州,朝廷姑息之。元卿白衣謁見,署以劇縣,旋辟為從事,奏授試大理評事。亦事少陽,後奏轉監察裏行。因上奏,宰相李吉甫深加慰納,自是一歲或再隨奏至京師。元卿每與少陽言,諭以大義,乃為凶黨所構,賴節度判官蘇肇保持,故免。元卿潛奉朝廷,內耗少陽之事。

  及少陽死,其子元濟繼立,元卿說曰:「先尚書性吝,諸將皆飢寒。今須布惠以自固也。府中有無,元卿熟知之,曷若散聘諸道,卑辭厚禮,以丈人行呼群帥,庶幾一助,而諸將大獲矣。元卿願將留後表上聞,朝廷安得不從哉?」元濟許之,元卿即日離蔡,以賊勢盈虛條奏,潛請詔諸道拘留使者。及元濟覺,元卿妻陳氏并四男並為元濟所殺,同圬一射垛。蘇肇以保持元卿,亦同日被害。詔授元卿岳王府司馬,尋遷太子僕射。

  元和十三年,授蔡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未行,改授光祿少卿。初,朝廷比令元卿與李愬會議,於唐州東境選要便處,權置行蔡州。如百姓官健有歸順者,便準勑優恤,必令全活。旣而召見,元卿遽奏請借度支錢,及言事頗多不合旨。宰相裴度亦以諸將討賊三年,功成在旦暮,如更分土地與元卿,即恐相侵生事,故罷前命而改授焉。是歲,旣平淮西,元卿奏曰:「淮西甚有寶貨及犀帶,臣知之,往取必得。」上曰:「朕本討賊,為人除害,今賊平人安,則我求之得矣。寶貨犀帶,非所求也,勿復此言。」是月,詔授左金吾衛將軍。未幾,改汾州刺史,復徵為左金吾衛將軍。

  長慶初,易置鎮、魏守臣,元卿詣宰相深陳利害,并具表其事。後穆宗感悟,賜白玉帶,旋授檢校左散騎常侍、涇州刺史、涇原渭節度觀察等使,兼充四鎮北庭行軍。元卿乃奏置屯田五千頃,每屯築牆高數仞,鍵閉牢密,卒然寇至,盡可保守。加檢校工部尚書。營田成,復加使號。居六年,涇人論奏,為立德政碑,移授懷州刺史,充河陽三城節度觀察等使。大和五年,就加檢校司空,進階光祿大夫,以其營田納粟二十萬石,以裨經費故也。是歲,改授汴宋亳觀察等使。凡所廢置,皆有弘益,詔並從之。年七十,寢疾,歸洛陽,詔授太子太保。是歲八月卒,廢朝三日,贈司徒。元卿始以毀家効順,累授方鎮。然性險巧,所至好聚斂,善結交,涇人得情,亦由此也。

  子延宗,開成中為磁州刺史,坐謀逐河陽節度使以自立,為其黨所告,臺司推鞫得實,誅之。

  劉悟,正臣之孫也。正臣本名客奴。天寶末,祿山叛,平盧軍節度使柳知晦受賊偽署,客奴時職居牙門,襲殺知晦,馳章以聞,授平盧軍節度使,賜名正臣。

  悟少有勇力,叔逸準為汴帥,積緡錢數百萬於洛中,悟輒破扃鐍,悉盜用之。旣而懼,亡歸李師古。始亦未甚知,後因擊毬馳突,衝師古馬仆,師古怒,將斬之。悟猛以氣語押觸師古,師古奇而免之,因令管壯士,將後軍,累署衙門右職,奏授淄青節度都知兵馬使、兼監察御史。

  元和末,憲宗旣平淮西,下詔誅師道,師道遣悟將兵拒魏博軍,而數促悟戰。悟未及進,馳使召之。悟度使來必殺己,乃偽疾不出,令都虞候往迎之。使者亦果以誠告其人云:「奉命殺悟以代悟。」都虞候即時先還,悟劫之得其實,乃召諸將與謀曰:「魏博田弘正兵強,出戰必敗,不出則死。今天子所誅者,司空一人而已,悟與公等皆為所驅迫,使就其死。何如殺其來使,整戈以取鄆,立大功,轉危亡為富貴耶!」衆咸曰:「善,唯都將所命!」悟於是立斬其使,以兵取鄆,圍其內城,兼以火攻其門。不數刻,擒師道并男二人,並斬其首以獻。擢拜悟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義成軍節度使,封彭城郡王,仍賜實封五百戶,錢二萬貫,莊、宅各一區。十五年正月入覲,又加檢校兵部尚書,餘如故。

  穆宗即位,以恩例遷檢校尚書右僕射。是歲十月,移鎮澤潞,旋以本官兼平章事。長慶元年,幽州大將朱克融叛,囚其帥張弘靖,朝廷求名將以鎮漁陽,乃加悟檢校司空、平章事,充盧龍軍節度使。悟以幽州方亂,未克進討,請授之節鉞,徐圖之,乃復以悟為澤潞節度,拜檢校司徒,兼太子太傅,依前平章事。時監軍劉承偕頗恃恩權,常對衆辱悟,又縱其下亂法,悟不能平。異日有中使至,承偕宴之,請悟,悟欲往。左右皆曰:「往則必為其困辱矣。」軍衆因亂,悟不止之,乃擒承偕至牙門,殺其二僕,欲并害承偕,悟救之獲免。朝廷不獲已,貶承偕。自是悟頗縱恣,欲効河朔三鎮。朝廷失意不逞之徒,多投寄潞州以求援。往往奏章論事,辭旨不遜。寶曆元年九月病卒,贈太尉。遺表請以其子從諫繼纘戎事。敬宗下大臣議。僕射李絳以澤潞內地,與三鎮事理不同,不可許。宰相李逢吉、中尉王守澄受其賂,曲為奏請。

  從諫自將作監主簿,起復雲麾將軍,守金吾衛大將軍同正、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充昭義節度副大使,知節度觀察等留後。二年,加金吾上將軍、檢校工部尚書,充昭義節度等使。文宗即位,進檢校司空。六年十二月入覲,七年春歸藩,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九年,李訓事敗,宰相王涯等四人被禍。時涯兼掌邦計,雖不與李訓同謀,然不自異於其間,旣死非其罪,從諫素德涯之私恩,心頗不平,四上章請涯等罪名,仇士良輩深憚之。是時中官頗橫,天子不能制,朝臣日憂陷族,賴從諫論列而鄭覃、李石方能粗秉朝政。

  先是有蕭洪者,詐稱太后弟,因仇士良保任,許之厚賂。及洪累授方鎮,納賂不滿士良之志,士良怒,遣人上書論洪非太后之親,又以蕭本者為太后弟。從諫深知內宮之故,乃自潞府飛章論之曰:「臣聞造偽以亂真者,匹夫知之尚不可,況天下皆知乎?執疏以為親者,在匹夫之家尚不可,況處大國之朝乎?臣受國恩深,奉公心切,知其此失,安敢不言?伏唯皇帝陛下仁及萬方,孝敦九族,而推心無黨,唯理是求。微臣所以不避直言,切論深事。伏見金吾將軍蕭本稱是太后親弟,受此官榮。今喧然國都,迨聞藩府,自上及下,異口同音,皆言蕭弘是真,蕭本是偽。臣傍聽衆論,徧察群情,咸思發明,以正名分。今年二月,其蕭弘投臣當道,求臣上聞,自言:比者福建觀察使唐扶及監軍劉行立具審根源,已曾論奏。其時屬蕭本得為外戚,來自左軍,臺司旣不敢研窮,聖意遂勒還鄉里。自茲議論,轉益沸騰。臣亦令潛問左軍,榷論大體,而士良推至公之道,發不黨之言。蓋蕭本自度孤危,妄有憑恃。伏以名居國舅,位列朝班,而真偽不分,中外所耻。切慮皇太后受此罔惑,已有恩情,若含垢於一時,終取笑於千古。伏乞追蕭弘赴闕,與蕭本對推,細詰根源,必辨真偽。」詔令三司使推按。帝以二蕭雖詐,託名太后之宗,不欲誅之,俱流嶺表。從諫進位檢校司徒。會昌三年卒。

  大將郭誼等匿喪,用其姪稹權領軍務。時宰相李德裕用事,素惡從諫之姦回,奏請劉稹護喪歸洛,以聽朝旨。稹竟叛。德裕用中丞李回奉使河朔,說令三鎮加兵討稹,乃削奪稹官,命徐許滑孟魏鎮幽并八鎮之師,四面進攻。四年,郭誼斬稹,傳首京師。

  從諫妻裴氏。初,稹拒命,裴氏召集大將妻同宴,以酒為壽,泣下不能已。諸婦請命,裴曰:「新婦各與汝夫文字,勿忘先相公之拔擢,莫効李丕背恩,走投國家。子母為託,故悲不能已也。」諸婦亦泣下,故潞將叛志益堅。稹死,裴亦以此極刑。稹族屬昆仲九人,皆誅。

  劉沔,許州牙將也。少事李光顏,為帳中親將。元和末,光顏討吳元濟,常用沔為前鋒。蔡將有董重質者,守洄曲,其部下乘騾即戰,號「騾子軍」,最為勁悍,官軍常警備之。沔驍銳善騎射,每與騾軍接戰,必冒刃陷堅,俘馘而還,故忠武一軍,破賊第一。淮、蔡平,隨光顏入朝,憲宗留宿衛,歷三將軍。歷鹽州刺史、天德軍防禦使,在西北邊累立奇効。

  大和末,河西党項羌叛,沔以天德之師屢誅其酋渠,移授振武節度使,檢校右散騎常侍、單于大都護。開成中,党項雜虜大擾河西,沔率吐渾、契苾、沙陀三部落等諸族萬人、馬三千騎,徑至銀、夏討襲,大破之,俘獲萬計,告捷而還。以功加檢校戶部尚書。會昌初,迴紇部飢,烏介可汗奉太和公主至漠南求食。過杷頭峰,犯雲、朔、北川。朝廷以太原重地,控扼諸戎,乃移沔河東節度使、檢校尚書左僕射、太原尹、北京留守。詔與幽州張仲武恊力招撫迴鶻,竟破虜寇,迎公主還宮。以功進位檢校司空,尋改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使。

  四年,潞帥劉從諫卒,子稹匿喪,擅主留務,要求旌鉞。武宗怒,命忠武節度使王宰、徐州節度李彥佐等,充潞府西南面招撫使,遂復授沔太原節度,充潞府北面招討使。沔與張仲武不恊,方徵兵幽州,乃移沔為鄭滑節度使,進位檢校司徒。旣而以疾求歸洛陽,授太子太保,卒。

  初,沔為忠武小校,從李光顏討淮西,為捉生將。前後遇賊血戰,鋒刃所傷,幾死者數四。嘗傷重卧草中,月黑不知歸路,昏然而睡,夢人授之隻燭,曰:「子方大貴,此行無患,可持此而還。」旣行,烱然有雙光在前。自後破虜危難,每行常有此光。及罷鎮後,雙光息。五年,李德裕出鎮,罷沔為太子太保。明年,以太子太保致仕卒。

  石雄,徐州牙校也。王智興之討李同捷,以雄為右廂捉生兵馬使。勇敢善戰,氣凌三軍。自智興以兵臨賊境,率先收棣州,雄先驅渡河,前無堅陣。徐人伏雄之撫待,惡智興之虐,欲逐之而立雄。智興以軍在賊境,懼其變生,因其立功,請授一郡刺史。朝廷徵赴京師,授壁州刺史。智興尋殺雄之素相善諸將士百餘人,仍奏雄搖動軍情,請行誅戮。文宗雅知其能,惜之,乃長流白州。

  大和中,河西党項擾亂,選求武士,乃召還,隷振武劉沔軍為裨將,累立破羌之功。文宗以智興故,未甚提擢,而李紳、李德裕以崔群舊將,素嘉之。

  會昌初,迴鶻寇天德,詔命劉沔為招撫迴鶻使。三年,迴鶻大掠雲、朔北邊,牙於五原。沔以太原之師屯於雲州,沔謂雄曰:「黠虜離散,不足驅除。國家以公主之故,不欲急攻。今觀其所為,氣凌我輩。若稟朝旨,或恐依違。我輩捍邊,但能除患,專之可也。公可選驍健,乘其不意,徑趨虜帳,彼以疾雷之勢,不暇枝梧,必棄公主亡竄。事苟不捷,吾自繼進,亦無患也。」雄受教,自選勁騎,得沙陀李國昌三部落,兼契苾拓拔雜虜三千騎,月暗夜發馬邑,徑趨烏介之牙。時虜帳逼振武,雄旣入城,登堞視其衆寡,見氊車數十,從者皆衣朱碧,類華人服飾。雄令諜者訊之:「此何大人?」虜曰:「此公主帳也。」雄喻其人曰:「國家兵馬欲取可汗。公主至此,家國也,須謀歸路,俟兵合時不得動帳幕。」雄乃大率城內牛馬雜畜及大鼓,夜穴城為十餘門。遲明,城上立旗幟炬火,乃於諸門縱其牛畜,鼓譟從之,直犯烏介牙帳。炬火燭天,鼓譟動地,可汗惶駭莫測,率騎而奔。雄率勁騎追至殺胡山,急擊之,斬首萬級,生擒五千,羊馬車帳皆委之而去。遂迎公主還太原。以功加檢校左散騎常侍、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天德防禦等使。

  雄沉勇徇義,臨財甚廉。每破賊立功,朝廷特有賜與,皆不入私室,置於軍門,首取一分,餘並分給,以此軍士感義,皆思奮發。累遷檢校左僕射、河中尹、河中晉絳節度使。

  俄而昭義劉從諫卒,其子稹擅主軍務,朝議問罪,令徐帥李彥佐為潞府西南面招撫使,以晉州刺史李丕為副。時王宰在萬善柵,劉沔在石會,相顧未進。雄受代之翌日,越烏嶺,破賊五砦,斬獲千計。武宗聞捷大悅,謂侍臣曰:「今之義而有勇,罕有雄之比者。」雄旣率先破賊,不旬日,王宰收天井關,何弘敬、王元逵亦收磁洺等郡。先是潞州狂人折腰於市,謂人曰:「雄七千人至矣。」劉從諫捕而誅之。及稹危蹙,大將郭誼密款請斬稹歸朝,軍中疑其詐。雄倡言曰:「賊稹之叛,郭誼為謀主。今請斬稹,即誼自謀,又何疑焉?」武宗亦以狂人之言,詔雄以七千兵受降。雄即徑馳潞州降誼,盡擒其黨與。賊平,進加檢校司空。

  王宰,智興之子,於雄不足,雄以轅門子弟善禮之。然討潞之役,雄有始卒之功,宰心惡之。及李德裕罷相,宰黨排擯雄,罷鎮。旣而聞德裕貶,發疾而卒。

  史臣曰:古所謂名將者,不必蒙輪拔距之材,拉虎批熊之力,要當以義終始,好謀而成。而阿跌昆仲,稟氣陰山,率多令範,讓家權於主婦,拒美妓於姦臣,章武恢復之功,義師之効也。重胤忠於事上,仁於撫下,淮、蔡之役,勳亞光顏,殿邦之臣也,不可多得。王沛之擒僚壻,李祐之執賊渠,皆因事立功,轉禍為福,智則智矣,仁者不為。而劉悟自恃太尤,世邀纘襲,至於赤族,報亦晚耶!雄、沔負羽邊城,聲馳沙漠,奉迎貴主,摧破昆戎,不亦壯乎!雄能感於知己,不為無義,美哉!

  贊曰:淮、鄆砥平,義將輸誠。二凶受縛,亦其同惡。毀義棄忠,必殄爾宗。孰稱善將?劉沔、石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