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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第一百六十六章 刑法典 第 一 百 六 十 四唐 · 杜佑

刑法二刑制中晉東晉宋齊梁陳後魏北齊後周隋晉武帝泰始三年,賈充等修律令成,帝親自臨講,使裴楷執讀。四年正月,大赦天下,乃頒新律。其後,明法掾張斐又注律,表上之,其要曰:

  律始於刑名者,所以定罪制也;終於諸侯者,所以畢其政也。

  刑名所以經略罪法之輕重,正加減之等差,明發眾篇之多義,補其章條之不足,較舉上下綱領。其犯盜賊、詐偽、請賕者,則求罪於此,作役、水火、畜養、守備之細事,皆求之作本名。告訊為之心舌,捕繫為之手足,斷獄為之定罪,名例齊其法制。自始及終,往而不窮,變動無常,周流四極,上下無方,不離於法律之中。  其知而犯之謂之「故」,意不以為然謂之「失」,違忠欺上謂之「謾」,背信藏巧謂之「詐」,虧禮廢節謂之「不敬」,兩訟相趣謂之「鬥」,兩和相害謂之「戲」,無變斬擊謂之「賊」,不意誤犯謂之「過」,逆節絕理謂之「不道」,陵上僭貴謂之「惡逆」,將害未發謂之「戕」,倡首先言謂之「造意」,二人對議謂之「謀」,制眾建計謂之「率」,不和謂之「強」,攻惡謂之「略」,三人謂之「群」,取非其物謂之「盜」,貨財之利謂之「贓」:凡二十者,律義之較名也。

  夫律者,當慎其變,審其理。若不承用詔書,無故失之刑,當從贖。謀反之同伍,實不知情,當從刑。此故失之變也。卑與尊鬥,皆為賊,鬥之加兵刃水火中,不得為戲,戲之重也。向人室廬道逕射,不得為過,失之禁也。都城人眾中走馬殺人,當為賊,賊之似也。過失似賊,戲似鬥,鬥而殺傷傍人又似誤,盜傷縛守似強盜,呵人取財似受賕,囚辭所連似告劾,諸勿聽治似故縱,持質似恐喝:如此之比,為無常之格也。

  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意善功惡,以金贖之。故律制,生罰不過十四等,死刑不過三,徒加不過六,囚加不過五,累作不過十一歲,累笞不過千二百,刑等不過一歲,金等不過四兩。月贖不計日,日作不拘月,歲數不疑閏。不以加至死,并死不復加。不可累者,故有并數;不可并數,乃累其加。以加論者,但得其加;與加同者,連得其本。不在次者,不以通論。以人得罪與人同,以法得罪與法同。侵生害死,不可齊其防;親疏公私,不可常其教。禮樂崇於上,故降其刑;刑法閑於下,故全其法。是故尊卑敘,仁義明,九族親,王道平也。  律有事狀相似而罪名相涉者,若加威勢下手取財為強盜,不自知亡為縛守,將中有惡言為恐喝,不以罪名呵為呵人,以罪名呵為受賕,劫召其財為持質:此六者,以威勢得財而名殊者也。即不求自與為受求,所監求而後取為盜贓,輸入呵受為留難,斂人財物積藏於官為擅賦,加毆擊之為戮辱:諸如此類,皆為以威勢得財而罪相似者也。

  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機;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則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暢於四支,發於事業。是故姦人心愧而面赤,內怖而色奪。論罪者務本其心,審其情,精其事,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然後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奪,捧手似謝,擬手似訴,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鬥,矜莊似威,怡悅似福,喜怒憂懼,貌在聲色;姦貞猛弱,候在視息。出口有言當為告,下手有禁當為賊,喜子殺怒子當為戲,怒子殺喜子當為賊:諸如此類,自非至精不能極其理也。

  律之名例,非正文而分明也。若八十,非殺傷人,他皆勿論,即誣告謀反者反坐。十歲,不得告言人;即奴婢捍主,主得謁殺之。賊燔人廬舍積聚,盜贓五疋以上,棄市;即燔宮府積聚盜,亦當與同。毆人,教令者與同罪;即令人毆其父母,不可與行者同得重也。若得遺物強取強乞之類,無還贓法隨例畀之文。法律中諸不敬,違儀失式,及犯罪為公為私,贓入身不入身,皆隨事輕重取法,以例求其名也。

  夫理者,精玄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奧,不可以一體守也。或計過以配罪,或化略以循常,或隨事以盡情,或取舍以從時,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輕以就下。公私廢避之宜,除削重輕之變,皆所以臨時觀釁者。用法執詮者幽於未制之中,采其根芽之微,致之機格之上,稱輕重於毫銖,考輩類於參伍,然後乃可以理直刑正。

  夫奉聖典者若操刀執繩,刀妄加則傷物,繩妄彈則侵直。梟首者惡之長,斬刑者罪之大,棄市者死之下,髡作者刑之威,贖罰者誤之誡:王者立此五刑,所以寶君子而逼小人也,故為敕慎之經,皆擬周易有變通之體焉。

  夫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推而行之謂之通,舉而措之謂之格。刑殺者是冬震曜之象,髡罪者似秋彫落之變,贖失者是春陽悔吝之疵也。五刑成章,輒相依准,法律之義也。

  東晉元帝為丞相,在江東承制。時百度草刱,議斷不循法,人立異議,高下無狀。主簿熊遠奏曰:「自軍興以來,臨事改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每輒關諮,委之大官,非為政之體。若本曹處事不合法令,監司當以法彈違,不得動用開塞,以壞成事。按法蓋麤術,非妙道也,矯割物情,以成法耳。若每隨物情,輒改法制,此為以情壞法。法之不一,是謂多門,開人事之路,廣私請之端,非先王立法之本意也。凡為駮議者,若違律令節度,當合經傳及前比故事,不得任情以破成法。愚謂宜令錄事更立條制,諸立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准,以虧舊典也。」是時帝以權宜從事,尚未能從。而河東衛展為晉王大理,考擿故事有不合情者,又上書曰:「今施行詔書,有考子正父死刑,或鞭父母問子所在。近主者所稱庚寅詔書,舉家逃亡家長斬。若家長是逃亡之主,斬之雖重猶可;設子孫犯事,將考父祖逃亡,逃亡是子孫,而父祖嬰其酷。傷順破教,如此者眾。相隱之道離,則君臣之義廢;君臣之義廢,則犯上之姦生矣。今詔書宜除者多,有便於當今,著為正條,則法差簡易。」元帝令曰:「先自元康以來,事故荐臻,刑禁滋蔓。大理所上,宜朝堂會議,蠲除詔書不可用者,此孤所虛心者也。」

  宋文帝時,蔡廓為侍中,建議以為:「鞫獄不宜令子孫下辭,明言父祖之罪。虧教傷情,莫此為大。自今但令家人與囚相見,無乞鞫之訴,便足以明伏罪,不須責家人下辭。」朝議咸以為允,從之。

  時王弘上疏曰:「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並死,太重。請加主守至十疋,常偷至五十疋。」具寬恕篇。劉秀之為尚書右僕射,請改定制令,疑部人殺長吏科,議者謂值赦宜加徙送,秀之謂:「律文雖不明部人殺官長之旨,若值赦但止徙送,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人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令補兵。」從之。

  謝莊為都官尚書,奏改定州獄曰:「舊官長竟囚畢,郡遣督郵案驗,仍就施刑。督郵賤吏,非能異於官長,雖有案驗之名,而無研究之實。愚謂此制宜革。自今入重之囚,縣考正畢,以事言郡,并送囚身,委二千石親臨覆辯,必收聲吞釁,然後就戮。若二千石不能決,乃度廷尉。神州統外,移之刺史,刺史有疑,亦歸臺獄。必令死者不怨,生者無恨。」  齊武帝令刪定郎王植之集注張、杜舊律,合為一書,凡千五百三十條。事未施行,其文殆滅。

  梁武帝制,依周、漢舊事,有罪者贖。其科,凡在官身犯,罰金。鞭杖杖督之罪,悉入贖停罰。其臺省令史士卒欲贖者,聽之。  時齊時舊郎蔡法度,能言齊王植之律,於是使損益舊本,以為梁律。天監初,又令王亮等定為二十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盜劫,四曰賊叛,五曰詐偽,六曰受賕,七曰告劾,八曰討捕,九曰繫訊,十曰斷獄,十一曰雜,十二曰戶,十三曰擅興,十四曰毀亡,十五曰衛宮,十六曰水火,十七曰倉庫,十八曰廄,十九曰關市,二十曰違制。其制刑為十五等之差:棄市以上為死罪,大罪梟其首,其次棄市。刑二歲以上為耐罪,言各隨伎能而任使之也。有髡鉗五歲刑,笞二百,收贖絹男子六十疋;又有四歲刑,男子四十八疋;又有三歲刑,男子三十六疋;又有二歲刑,男子二十四疋。罰金一兩以上為贖罪。贖死者,金二斤,男子十六疋;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金一斤十二兩,男子十四疋;贖四歲刑者,金一斤八兩,男子十二疋;贖三歲刑者,金一斤四兩,男子十疋;贖二歲刑者,金一斤,男子八疋;罰金十二兩者,男子六疋;罰金八兩者,男子四疋;罰金四兩者,男子二疋;罰金二兩者,男子一疋;罰金一兩者,男子二丈。女子各半之。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以贖論,故為此十四等之制。又制九等之差:有一歲刑,半歲刑,百日刑,鞭杖一百,鞭杖五十,鞭杖四十,鞭杖三十,鞭杖二十,鞭杖十。又有八等之差:一曰免官,加杖督一百;二曰免官;三曰奪勞百日,杖督一百;四曰杖督一百;五曰杖督五十;六曰杖督四十;七曰杖督二十;八曰杖督十。論加者上就次,當減者下就次。凡繫獄者,不即答款,應加測罰,不得以人士為隔。若人士犯罰,違捍不款,宜測罰者,先參議牒啟,然後科行。斷食三日,聽家人進粥二升。女及老小,百五十刻乃與粥,滿千刻而止。囚有械、杻、斗械及鉗,並立輕重大小之差,而為定制。其鞭,有制鞭、法鞭、常鞭,凡三等之差。制鞭,生革廉成;法鞭,生革去廉;常鞭,熟靼之舌反不去廉。皆作鶴頭紐,長尺一寸。梢長二尺七寸,廣三分,靶長二尺五寸。杖皆用生荊,長六尺。有大杖、法杖、小杖三等之差。大杖大頭圍寸三分,小頭八分半。法杖圍寸三分,小頭五分;小杖圍寸一分,小頭極杪。諸督罰,大罪無過五十、三十,小者二十。當笞二百以上者,笞半,餘半後決,中分鞭杖。老小於律令當行鞭杖罰者,皆半之。其應得法鞭、杖者,以熟靼鞭、小杖。過五十者,稍行之。將吏以上及女人應有罰者,以罰金代之。其以職員應罰及律令指名制罰者,不用此令。其問事諸罰,皆用熟靼鞭、小杖。其制鞭、制杖,法鞭、法杖,自非特詔,皆不得用。詔鞭杖在京師者,皆於雲龍門行。女子懷孕者,勿得決罰。其反、叛、大逆以上,皆斬。父子同產男,無少長,皆棄市。母妻姊妹及應從坐棄市者,妻子女妾同補奚官為奴婢。資財沒官。劫身皆斬,妻子補兵。遇赦降死者,黵面為劫字,黵音都感反。髡鉗,補冶鎖士終身。其下又謫運配材官冶士、尚方鎖士,皆以輕重差其年數,其重者或終身。士人有禁錮之科,亦以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耐罪囚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孕者、盲者、侏儒當械繫者,及郡國太守相、都尉、關中侯以下亭侯以上之父母妻子,及所坐非死罪除名之罪,二千石以上非檻徵者,並頌繫之。丹陽尹月一詣建康縣,令三官參共錄獄,察斷枉直。其尚書當錄人之月者,與尚書參共錄之。凡定罪二千五百二十九條。又有令三十卷。其後,除贖罪之科。舊獄法,夫有罪,逮妻子;子有罪,逮父母。十一年詔曰:「自今捕謫之家及罪應質作,若年有老小者,可停將送。」十四年,又除黵面之刑。帝優借朝士,有罪多屈法申之,百姓有犯則按法。具舞紊篇。

  議曰:夫按法用刑,誠難差異,然酌於人情,通於物理,衣冠之與黎蒸,如草木之有秀茂,若戮一士族,雖或無冤,如摧茂林,薙翹秀,或睹其殄瘁,則多傷憫之懷,使人離心,皆如崩角;若戮一匹庶,縱或小屈,如斬叢撥,蹂荒蕪,未覺其彫殘,乃鮮嗟歎之議。免俗惶駭,不猶愈乎?儻謂不然,立睹其患。武帝深旨,未可為尤。前志著八議之科,近法有收贖之制,豈比下俚,便令同儕。往事足徵,未可多咎。

  陳武帝令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又令徐陵等知其事,制律三十卷,科三十卷。其制唯重清議禁錮之科。若搢紳之族,犯虧名教,不孝及內亂者,終身不齒;先與士人為婚者,許妻家奪之。其獲賊帥、士人惡逆,雖經赦免死付冶,聽將妻入役,不為年數。又存贖罪之律,復父母緣坐之刑。自餘一用梁法。其有贓驗昭然而不款伏,則上測立。立測者,以土為垛,高一尺,上圓,劣容囚兩足立。鞭二十,笞三十訖,著兩械及杻,上垛。一上測七刻,日再上。三七日上測,七日一行鞭。凡經鞭杖,合一百五十,得度不承者,免死。其髡鞭五歲刑,降死一等,鎖二重。其五歲刑以下,並鎖一重。五歲四歲刑,若有官,准當二年,餘並居作。其三歲刑,若有官,准當二年,餘一年贖。若公坐過誤,罰金。其二歲刑,有官者,贖論。一歲刑,無官亦贖論。寒庶人,准決鞭杖。囚並著械,徒並著鎖,亦不計階品。死罪將決,乘露車,著三械,加拲手:至市,脫手械及拲手焉。拲,音拱,兩手曰拲。當刑於市者,夜須明,雨須晴;朔日,八節、六齋日,月在張心日,並不得行刑。廷尉寺為北獄,建康縣為南獄,並置正監平。又制:常以三月,侍中、吏部尚書、三公郎、部都令史、三公錄冤屈;御史中丞、侍御史、蘭臺令史親行京師諸獄及冶署,理察囚徒冤枉。

  後魏起自北方,屬晉室之亂,部落漸盛,其主乃峻刑法,每以軍令從事。人乘寬政,多以違令得罪,死者以萬計。於是國落騷然。其後,當死者,聽其家獻金馬以贖。犯大逆者,親族男女無少長皆斬。男女不以禮交,皆死。人相殺者,聽與死家牛馬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以平之。無繫訊連逮之坐。盜官物一備五,私物一備十。及道武既平定中原,患舊制太峻,命三公郎王德除其酷法,約定科令。

  至太武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