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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野史》第三十二回 贯彻主张德奥宣战 各保势力冯段失和民国 · 荫余轩放

却说张勋正在手舞足蹈,任意狂为的时候,连日接到军队败逃信息,晓得大事已去,即便具疏请开去各项差缺,并请清廷降旨,催促徐世昌赶紧来京,建设完全责任内阁,以为自己卸肩地步。徐世昌如何肯上这圈套,自然是托病不到,弄得张勋穷蹙无聊,神魂颠倒。这天正在三海与同党议事,忽有飞机从空中经过,向皇宫掷下炸弹三枚:一颗落在乾清门外,炸伤侍卫一员,轿夫一名;一颗落在御花园内,炸伤太监一人;一颗落在养心殿前陈设的大金缸内,总算没有爆裂。宣统哪里吃过这样惊吓,早已面无人色,当晚便寒热往来,生起病来。两太妃都吓得手足无措,只有终日守着宣统痛哭,深恨张勋多事。

外面各路讨逆军均已到齐,将京城四面包围,分头划定区域:计分第一师从安定门外攻打,第十三师从西直门外攻打,近畿第一旅从朝阳门外攻打,第一师第二十九团第二三两营从广渠门外攻打,第十一师第四十二团从永定门外攻打,第三师第二十师混成第一、第二两旅从彰仪门外攻打。统计各路军队,共有十四纵队,每纵队约四千人,共约五万六七千人,有大炮七十余尊,机关枪八十架。张勋仍坚持强悍态度,声言宁可死在阵前,决不退让。所有京城地面责任,概行交付警察总监吴炳湘及江朝宗二人负责。分拨辫军五千人驻扎天坛,与城外各军对敌,二千人驻在天安门左右,并保护南河沿私宅,又在南河沿一带开挖濠沟,预备死战。但内城街市繁华,闤阓云连,居民栉比,一经炮火,势必尽成焦土。王士珍江朝宗同至张宅,劝其让步,张勋道:“若能容我率队回徐,便可无事。”讨逆军如何肯依,乃由总司令部派外交人员汪大燮、刘崇杰,通知驻京各公使,与张开战。外交团允作战时间限上午四时起,至十二时止,大炮不得实弹,以保全内外城居民。

讨逆军乃议定分三路进兵,第一师进朝阳门,攻南河沿张宅,第八、第十一、十二师攻天坛,第三师攻天坛及中华门。

十二日讨逆军进城后,天坛辫兵抵御不住,先行投降,彼此各有死伤。其余辫兵尚占据正阳门城楼,见讨逆军到来,齐开机关枪下击,情形甚为危急。幸亏有别路讨逆军从他处抄到正阳门后面,两路夹攻,辫军才纷纷窜去,然已肉薄血飞,尸横道路,血流街衢,惨不忍睹。所有未死的,全数向讨逆军投降,当令剪去发辫,解除武装。

此时张勋住宅被攻,枪弹纷如雨下,正在鏖战最烈之时,忽有外国人两名,乘坐汽车,手持停战小旗,从枪林弹雨中,直入张宅。先将张勋妻妾子女救护出险,送至德国医院,然后折回,又将张勋护出,簇拥上车,风驰电掣的,直向荷兰使馆去了。此时清廷自然已是无形消灭,就连民国指日上台的国务总理李仲轩也改装易服,溜出京城。至于清廷新简授的一班新贵,有的托庇外人,有的消声匿迹,独有新授陆军部尚书雷震春,同新授度支部尚书张镇芳,闻命之下,即便到部接印。自幸掌握大权,目空一切,哪晓得任事不到三天,已听说讨逆军步步逼近,求救外人,又被拒绝,两人相约冒险登车,向天津租界躲避。并将部中现款银币十五万元,分装十六箱,携带同行。岂知过事招摇,上车时已有总司令部侦探在暗中跟随,车到丰台,即被讨逆军上车擒获,连同赃洋,一并送至东路司令部拘禁起来。此外被擒的,还有赣籍议员梅光远,与由奉来京赞助复辟的冯德麟,听候判罪,亦可谓有幸有不幸了。

京师既已肃清,次日乃迎接老段进城,一面出示维持地方治安,一面规复民国旧例。当冯总统在南京就任时,段亦在天津设立国务院办公处,作为行政的临时机关,此刻均令移至京师,为实行组阁之预备。但未得元首命令,不能正式成立,徐树铮乃往见黎元洪道:“张康谋逆,国体动摇,全赖合肥以在野之人,兴师讨逆,成此再造之功,不知总统将如何处置?”

元洪道:“吾已辞职,尚有何权处置国事?冯总统就任,不日来京,赏功罚罪,待冯总统到时,自有一定办法也。”树铮退了出来。果然不上几天,接到冯总统自宁垣发来电报,特任段祺瑞为内阁总理。此时国会解散,更不消多费手续,老段即日登台,因念徐树铮对于此次讨伐辫帅,有运筹帷幄之功,先令其复任陆军次长原职,置诸左右,遇事谘询,徐之志得意满,自不待言。当颁发明令,通缉复辟要犯康有为万绳栻等,一面电请冯总统莅京任事。

冯总统接电后,心里很为踌躇,因为江南本是著名财赋之区,自从到任数年,与地方绅民感情固然协洽,即长江一带,亦称联络。近来获选副总统,更有坐镇东南之势,一旦舍此地盘,未免可惜。但现既代理大总统,断无不入京之理。惟此去所与朝夕共事的,又是素有威权,刚强任性的段祺瑞,现在又加了一层再造共和的勋绩,其气焰之盛,不问可知。还有他手下信任的徐树铮,素有小扇子名目,其素性骄恣,目中无人,尤其不容易对付。从前府院风潮,皆由他挑拨而起,弄得黎黄坡坐困白宫,形同木偶,被他们玩于股掌之上,致无一毫发展能力。我此次北上,若不先筹后盾,以为抵制地步,将来岂不是黄陂第二么?”左思右想,才得了几条妙策。首先议定派亲信人刘询,统带第十五师随同北上,编作总统府拱卫军。因为其中将校,都是多年同休共戚之人,可以恃作泰山之靠。又保举李纯代自己做江苏督军,保举陈光远接李纯的江西督军任,表示长江三省之联盟,形迹虽然暂离,势力并未涣散。又与岑春煊、陆荣廷诸人继续通款,以为南方声援。诸事均已筹备就绪,然后定期北行。老段对于此等事,却毫不在意,听说总统将到,即派人将府中内外,修饰得焕然一新,并派员沿途迎接。

八月一日,冯总统携了新续娶的周夫人,并率领全家眷属,乘坐路局特备的花车,安然抵站。都中自总理以下,均各到站迎接,自有一番盛况,不必细表。

单说这位周夫人,名坻字道如,乃系江苏宜兴人氏,父为前清翰林学土,早经故世。夫人幼秉庭训,深通文学,又因家道清寒,人天津师范学校肄业,冀毕业后,得以微资养母。后来被袁总统打听得她品性醇良,中西渊博,即便备了重聘,请到府中,充当西席,叫自己几个女儿,都从她问字。但周夫人此时年纪已是三十八九,依然待字闺中,大有奉母终身之志。

袁总统听说,更加礼重。适值冯河间新赋悼亡,因事来京,面陈要公,袁总统便亲为作伐,成就一双佳偶,并定于来年一月十九日,举行结婚大礼。袁总统又特赠了许多妆奁,极其华美。

先期特派长公子克定及三夫人闵氏,伴送周夫人南下。沿途排列兵队,供张繁华,颇极一时之盛。结缡之后,一双新夫妇,非常满意。原来当日洪宪帝制,已在蕴酿之中,袁总统此番作为,正欲借以交欢河间,使之不好反对也,这都是已往的话。

今日周夫人重人都门,居然身为总统夫人,心中喜悦可知。惟夫人身体素本孱弱,不欲多事酬庆,所以趁众人欢迎总统的时候,她已经下了火车,由仆婢围随着,另登特备的红牌汽车,直向总统府而去。夫人喜作西装,此时穿了一身极鲜艳的淡红色蝉翼纱衣裙,头上带着花冠,高飘鸟羽,倍增艳丽,胸前挂了一串晶圆珍珠,光彩焕发。远望去不过二十许人,道旁瞻望丰采的莫不啧啧称羡。夫人入府时,旧地重临,从前不过府中一个西席,不上一年工夫,居然做了一国元首的夫人,心中更不知作何感想呢。

且说老段大权重握,首先要贯彻前次主张,终日入府商量,所谈的无非对德奥宣战一事。现在既无国会阻挠,冯总统又因与他初共大事,不好驳回,当于十四日颁发明令,对德奥宣战,与协约国一致行动。所有宣战后中国应进行的各种手续,即由各主管机关分头办理。天津汉口两处德奥租界,即日收回,定为特别区域,派中国军警管理。所有德国停泊中国海面兵商各轮共有十艘,均由中国没收,德华银行亦由中国派员清理。所有德人在各商埠公私建筑,如公使馆领事馆,以及花园总会,概行派人收管。凡德奥两国人受雇于中国各机关的,概令退职。

两国侨商居留境内的,限期报名,遣送回国。筹拨经费,添设机关,各省均忙碌起来。然段既好大喜功,处处非钱不行,先令财政部订借日款一千万元,九月间,又由交通银行订借日款二千万元。日本亦乐于借此攫得权利,遂将中日吉林长春间铁路契约改正,以为借款之酬报。

老段正在竭力对待之际,忽然两广方面以护法为名,宣布自主,与中央脱离关系。湘省首当其冲,有岌岌可危之势。盖因国会议员孙洪伊等,皆怀前次解散之恨,与段誓不两立。北方既不能得志,遂纷纷南下,构成今日南北对峙之局。而老段则虽力保共和,却不肯接近民党,且视南方若仇敌,所以一闻独立之信,即主张用武力对付,克日起兵征讨,特任命傅良佐为湖南督军。良佐籍隶湘省,又系北洋学生,乃老段心腹要人。

此次到湘,事事皆仰承总理计划。布置周密,保持全境,原欲作为平粤平桂大本营,不意湘省先有范国璋、王汝贤两师长,都是在湘多年,很有些势力,而且冯总统素来都有些交谊,哪个不想争这督军的位置?今见傅良佐受命南来,心实不甘,因此对于傅所发号令,处处掣肘。良佐一到零陵,便有镇守使刘建藩出其不意,宣布独立,抗拒中央命令。良佐兵力薄弱,身旁只有数十名卫队,如何能够宣战?只得下令调范国璋、王汝贤所部兵队,两人皆观望不前。欲向北京电调援军,奈远水不能救近火。各处见此情形,又有两处宣布独立。粤桂闻信,乐得乘间会师来攻,遂不费吹灰之力,夺获宝庆,占领衡山。范王两人,恃有冯总统为之内助,不但不肯尽力却敌,公然拍电至京,请即日下令停战。此时又有陈复初在常德宣布独立,良佐处此四面楚歌之中,只得弃长沙而遁。王汝贤更不等中央命令,带领所部军队,退出湖南境地,大有置身事外之意,任凭南军节节进取,他均置之不闻不问。不上半个月,长沙全境,尽人南军之手。段总理因自己平南政策完全失败,惟有立即辞职。

冯总统因素来宗旨崇尚和平,自然不加挽留。而环顾老辈中只有王士珍既系直隶人,与已有同乡之谊,而且资望最深,不难抵制皖派。秉性又和平谨慎,可以见好南方,为调和之表示,遂下令特任为内阁总理。所有阁员亦连带更换,以陆征祥长外交,钱能训长内务,王克敏长财政,江庸长司法,段祺瑞长陆军,刘冠雄长海军,田文烈长农商,曹汝霖长交通,荫昌长参谋,王内阁才完全成立。当下各省窥测意旨,晓得冯总统是主张和平的,遂有直隶、江西、江苏、湖北四督军联衔来电,首先力请停战,借以息事宁人。冯下令嘉纳,而老段见各督之意,明明与己反对,遂并陆军总长辞去,乐得逍遥自在,永不再闻时事。岂知段党人才亦颇不少,势力更大有可为,如何肯甘休?不久便有天津会议,时局又为之一变。正是:一自武人干政治,遂教宇内失安宁。

要知时局有何变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