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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世说》第1部分宋 · 孔平仲

续世说 ﹝宋﹞孔平仲

卷一

德行

梁刘遵为皇太子中庶子,卒,太子深悼惜之,与其从兄孝仪令曰:贤从弟中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言行相符,终始如一,文史该富,琬炎为心,辞章该博,元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宏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结去思。野多驯翟,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

梁明山宾性笃实,尝乏困,货所乘牛。既售钱,乃谓买主曰:此牛经患漏蹄,疗差已久,恐后脱发无容不相语。买主遽追取钱。处士阮孝绪闻之,叹曰:此言足使还淳反朴,激薄停浇矣。

梁庾域母好鹤唳,域孜孜营求。一旦双鹤来下,人以为孝感;子子舆亦有孝行,父卒于蜀,子舆奉丧归,至巴东滟滪石瞿塘大滩,秋水犹壮。子舆抚心长号,其夜五更水忽退减,安流南下。及度,水壮如旧。时人为之语曰:滟滪如幞本不通,瞿塘水退为庾公。

梁顾协清介有志操,初为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与之,惮其清严,不敢发口。谓人曰:我愿解身上襦与顾郎,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遗之。

宋甄彬有行谊,常以一束苎就州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于苎束中得金五两。以手巾裹之。彬送还寺库,寺僧以半与,彬坚然不受。曰:五月披羊裘而负,薪岂受遗金者邪。

宋郭世通于山阴市货物,误得一千钱。当时不觉,分背方悟,追还本主。钱主惊叹,以半与之,世通委之而去。

唐河间王孝恭次子晦,私第有楼,下临酒肆。其人尝候晦言曰:微贱之人。虽则礼所不及。然家有长幼,不欲外人窥之。家迫明公之楼,出入非便,请从此辞。晦即日毁其楼。

温大雅改葬祖父,筮者曰:葬于此地,害兄而福弟。大雅曰:若得家弟永康,我将含笑入地。葬讫岁余卒。弟彦博官至端揆,年六十四;大有为中书侍郎。

陈叔达赐食于御前,得蒲萄,执而不食。高祖问其故,对曰:臣母患口干,求之不能致,欲归以遗母。高祖喟然流涕曰:卿有母可遗乎。因赐物百段。

霍王元轨,高祖之第十四子。魏征与之言,未尝不自失也。为徐州刺史,与处士刘元平为布衣之交。或问元平王之所长,答曰:无长。人问其故,元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见长,至于霍王,无所不备,吾何以称之哉。

太宗谓虞世南有五绝: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词五书翰。

薛元敬与伯收、族兄德音齐名,时人谓之河东三凤。收为长离,德音为鸑鷟,元敬年最小,为鹓鶵。天策府参军兼记室时,房杜处腹心之寄,深相友托。元敬畏于权势,竟不知狎。如晦常云:小记室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

崔仁师治青州逆狱,惟坐魁首十余人,余皆原免敕。使至青州,更讯诸囚。咸曰:崔公仁恕,皆无异词。又刑部以贼盗律反逆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请改从死。仁师驳议,以为父子天属,兄弟同气,诛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顾,何爱兄弟。竟从仁师之议。

唐临为万泉丞,有轻囚十数人。会春暮时雨,临令归耕种,与之约,令事已自归。令争之,临曰:请自当其罪。令在假,临出囚,囚皆感恩,贷至时毕集诣狱。临由是知名,后为大理卿,高宗亲录死囚,前卿所断者叫号称冤,临所入者独无言。帝怪问状,囚曰:唐卿所断,既非冤滥,所以绝意尔。帝叹曰:为狱者不当如此耶。

张文瓘为大理卿,尝有疾,诸囚相与斋祷,愿其视事。当时咸称执法平恕。上元二年,文瓘拜侍中,诸囚闻改官,一时恸哭。其感人心如此。

徐有功为蒲州司法吏,人感其恩信,相约曰:若犯徐司法杖,众必斥罚之。由是争用命,终于代满,不戮一人。时周兴嗣来俊臣用事,有功为理官,以执政枉狱,前后三经断死,而执志不渝。酷吏为之少衰。时人比之于张焉。或曰:若狱官皆然,刑措何远。

陆象先清净寡欲,不以细务介意。言论高远,雅为时贤所伏。崔湜每谓人曰:陆公加于人一等矣。太平公主用事,宰相岑羲萧志忠崔湜咸倾附之,唯象先孤立,未尝造请,亦以此免祸。

狄仁杰为并州法曹,有同府法曹郑崇质,母老且病,当使绝域。仁杰曰:太夫人有疾而公远使,岂可贻亲万里之忧。乃诣长史蔺仁基,请代崇质行。时仁基与司马李孝廉不协,因谓曰:吾等独无愧耶。相待如初。后为平章事,则天谓曰:卿在汝南时,有谮卿者,欲知其人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当改之。陛下明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知谮者。则天叹息。

杜暹弱冠便有誓,不受亲友赠遗,以终其身。及卒,尚书省及故吏赙赠者,其子孝友,遵其素约,皆拒而不受。

杨绾久积公辅之望,及大拜诏下,朝野相贺。绾素以德行著闻,质性廉贞,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为当时第一,宽即日毁拆。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座内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驭百余,亦即日减损留十辟而已。其余望风变奢从俭者,不可胜数。其镇俗移风若此。人以为在杨震丙吉谢安山涛之上。

郭子仪事上尽诚,临下宽厚。所至之处,必得人心。田承嗣方跋扈魏州,傲狠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处,承嗣西望拜之曰:兹膝不屈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子仪封币经境,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二十年。校中书令者二十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八十,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

李勉为江西观察使,部人有父病,以蛊道为木偶人,署勉名位,瘗于其垄。或以告勉,勉曰:为父禳灾,亦可矜也。舍之。

权皋为安禄山从事,察禄山有异志,欲潜去,又虑祸及老母。天宝十四年,禄山使皋献戎俘于京师,过福昌,福昌尉仲谟,皋妹婿也,密以计约之。比至河阳,诈以疾亟召谟,谟至,皋示已喑,瞪谟而瞑。谟乃勉哀而哭,手自唅袭。既逸皋而葬其棺,人无知者。从吏以诏书还。皋母初不知,闻皋之死,恸哭伤行路。禄山不疑其诈死,许其母归。皋时微服匿迹,候母于淇门,既得侍其母,乃奉母昼夜南去。及渡江,禄山已反矣。由是名闻天下,其子德舆为相。

泾师作乱,驾幸奉天。兵部侍郎刘乃卧疾在私第,贼泚遣使以甘言诱之,乃称疾笃。又令其伪宰相蒋镇日来招诱,乃托瘴疾,灸灼遍身。镇再至,知不可劫胁,叹息曰:镇亦尝忝列曹郎,苟不能死,以至于斯。宁以自辱膻腥,复欲污秽贤哲乎。歔欷而退。乃闻驾再幸梁州,搏膺呼天,绝食而卒。

淮西之师汴帅韩宏,骄矜倔强,常倚贼势索,朝廷姑息。恶李光颜力战,阴图挠屈,计无所施,遂举大梁城,求得一美妇人,教以歌舞弦管六博之艺,饰之以珠翠金玉衣服之具,计费数百,乃命使者送遗光颜。冀光颜一见悦惑,而怠于军政也。使者即赍书先造光颜垒曰:本使令公忧公暴露,欲进一妓以慰公征役之思。光颜曰:今日已暮,明旦纳焉。诘朝,光颜乃大宴军士,三军咸集,命使者进妓。妓至,则容止端丽,殆非人间所有,一座皆惊。光颜谓来使曰:令公怜光颜离家室久,舍美妓见赠,诚有以荷德也。然光颜受国家恩深,誓不与逆贼同生日月下。今战卒数万,皆弃妻子蹈白刃,光颜柰何独以女色为乐。言讫,泣涕呜咽。堂下兵士数万皆感激流涕,乃厚以缣帛酬其来使,俾领其妓自度上而回。自此兵众弥加激励。

柳公绰丁母崔夫人之丧,三年不沐浴。事继母薛氏三十年,姻戚不知公绰非薛氏所生。

柳仲郢为牛僧孺辟客,李德裕知其无私,奏为京兆尹。仲郢谢曰:下官不期太尉恩奖及此,仰报盛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德裕不以为嫌。仲郢常感德裕之知,大中朝李氏无禄仕者,仲郢领盐铁时,取德裕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事,令以禄利赡南宅。令狐绹为宰相,不悦仲郢,与绹书曰:任安不去,常自愧于昔人;吴咏自裁,亦何施于今日。李太尉受责既久,其家已空遂绝蒸尝,诚增痛恻。绹深叹与。从质正员官徐晦为杨凭所荐,凭贬临贺尉,交亲无敢祖送者,晦遂至蓝田。时权德舆为相,与凭交分最深,闻晦之行,谓晦曰:无乃为累乎?晦曰:布衣受杨公之眷,方兹流播,何忍不送?如相公他日为奸邪所谮,失意于外,晦安得与相公轻别。德舆称之于朝,中丞李夷简请晦为监察,曰:闻公送杨临贺,肯负国乎。

任迪简为李景略判官,性厚重,尝有军宴行酒者,误以醯进迪简,以景略性严,勉为尽之,归而殴血。军士闻之泣下。及景略卒,军士皆曰:判官仁者,奉以为帅。

王义方坐与刑部尚书张亮交通,贬儋州吉安丞。贞观二十三年改洦水丞。时张亮兄子皎配流在崖州,来依义方而卒。临终托以妻子,及致尸还乡。义方与皎妻自誓于海神,使奴负柩,令皎妻抱其赤子,乘义方之马,徒步而还。先之原武葬皎,白告张亮。送皎妻子归家,乃之泊水。

元德秀字紫芝,以不及亲在而娶,终身不婚。曰:兄有子以祀先人矣。先是兄子无乳媪,德秀自乳之,数日湩流,兄子能食乃止。其后兄子婚娶,以家贫无以为礼,求为鲁山令,以诚信化,秩满结庐陆浑山,有长往之志。属岁饥,庖厨不爨,弹琴读书,怡然自得。房管每见德秀,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及卒,门人相与谥为文行先生。

元德秀为鲁山令,有盗系狱,会县界有虎暴,盗请杀虎赎罪。德秀许之。胥史争曰:盗诡计苟免擅放官司囚,恐为累也。德秀曰:吾不欲负约,如有累,吾自当之。即破械出之。明日盗负虎而还。

后唐刑部侍郎郑韬光,字龙府,自襁褓迨于悬车,凡事十一君,越七十载,所任无官谤,无私过,三持使节,不辱君命。士无贤不肖,皆恭已接纳。晚年背伛,时人咸曰:郑伛不迂。平生交友之中无怨隙,亲族之间无爱憎,恬和自如,性尚平简,及致政归洛,甚惬终焉之志。卒年八十。

后唐赵光逢幼嗜坟典,动守规检,人目为玉界尺。弟光允为平章事,时谒问于私第语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户曰:请不言中书事。清净寡欲端默如此。光逢两登廊庙,四退邱园,百行五常,不欺暗室。搢绅咸仰,以为名教主。

吕兖为沧州节度判官,刘守光攻陷沧州,兖被擒族诛,子琦年十五,将就戮。有赵玉者,幽蓟义士也,久游兖门,见琦临危,绐谓监刑者曰:此子某之同气也,幸无滥焉。乃引之俱去。琦病足,玉负之而行,逾数百里,变姓名乞食于路,乃免于祸。琦仕石晋,至兵部侍郎。高祖将以琦为相,忽遇疾而逝。常以玉免已于难,欲厚报之。玉遇疾,琦亲为扶持,供其医药。玉卒,代其家营葬事。玉之子曰文度,既孤而幼,琦诲之甚笃。及其成人登进士第,寻升宦路,琦之力也。时议者以非玉之义不能存吕氏之嗣,非琦之仁不能抚赵氏之孤。惟仁义二公得之。燕赵之士流为美谈。

言语

宋武帝永初二年祀南郊,大赦。裴子野论曰:夫郊祀天地,修岁事也;赦彼有罪,夫何为哉。

魏群臣请增峻京城及修宫室,曰: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萧何云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魏主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屈丐蒸土筑城,而朕灭之。岂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须民力,土功之事,朕所未为。萧何之对非雅言也。

宋孝武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繁严,征役过苦。前废帝即位,悉皆削除。由紫极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无或存者。蔡兴宗于坐,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终始,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彻,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者,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其言。

周容清贫寡欲,终日食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甚机辩。王俭问曰:卿山中何所食?答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容:菜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梁何远言不虚妄,盖其天性。每戏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一缣。众共伺之,不能记也。

顾欢党道教,袁粲崇佛,说张融曰:道之与佛,遥极无二。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论是非。昔有鸿飞天首,积远难亮,越人以为凫,楚人以为乙,人自楚越,鸿常一尔。

周贺若敦以有怨言,为宇文护所杀。临刑呼子弼,谓曰:吾欲平江南,然心不果。汝当成吾志。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后弼果平陈。

唐太宗谓侍臣曰: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刻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太守时有上书,请去佞臣者。上问佞臣为谁,对曰:臣居山泽,不能的知其人,愿陛下与群臣言,或阳怒以试之,彼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太宗曰: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银矿,发办之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尔。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待我耶。是日黜万纪,使还家。/太宗指殿柱谓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营构既成,勿数改易。苟易一榱正一瓦,践履动摇,必有所捐。若慕奇功,燮法度,不常其德,劳费实多。

肃宗欲敇诸将克长安日,发李林甫墓,焚骨扬灰。李泌曰:陛下方定天下,柰何仇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宏尔。且方今从贼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悦,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不保朝夕。朕之全,天幸尔。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尔柰何矜之。泌曰:臣非不知所以言。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一朝失意,远处巴蜀。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敇,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万一感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颈泣不已。

太宗幸翠微宫,房玄龄在京城留守。太宗以李纬为民部尚书,有自京师来者,太宗问曰:玄龄闻李纬拜尚书如何?对曰:玄龄但云,李纬好髭须,更无他语。太宗遽改授纬洛州刺史。其为当时准的如此。

太宗谓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语,即思此言于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能多言。杜止伦进曰:君举必书史,记言动,臣职当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若陛下一言乖于道理,则千载累于圣德。非直当今损于百姓,愿陛下慎之。

魏征谓太宗曰: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帝曰:忠良有异乎?征曰:良臣稷契皋陶是也,忠臣龙逢比干是也。良臣使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长世,福禄无疆;忠臣身陷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远矣。帝深纳其言。

高宗责侍臣不进贤良,众皆莫对。李安期对曰:天下至广,非无英俊。但比来公卿有所荐引,即遗嚣谤以为朋党。沉屈者未申,而在位者已损,所以人思苟免,竞为缄默。若陛下虚已招纳,务于搜访,不忌亲仇,惟能是用,谗毁亦既不入,谁敢不竭忠诚。此事由陛下,非臣等所能致也。高宗深然其言。

高宗谓侍臣曰:朕思养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为朕思之。来济对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而饥寒者,命赐之食。老人曰:愿赐一国之饥者。赐之衣,曰:愿赐一国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老人曰: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余食矣;君不夺蚕妾,则国人皆有余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丁,岁则数万。役之则人太劳,取庸则人太费,臣愿陛下量公家所须外,余悉免之。上从之。

尚方监裴匪躬欲鬻苑中果菜收其利,苏良嗣为西京留守,驳之曰:昔公仪相鲁,拔葵去织。未闻万乘之主鬻果菜与下人争利也。

少府监裴匪舒善营利,奏卖苑中马粪,岁得钱二十万缗上。以问刘仁轨,对曰:利则厚矣,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佳名也。乃止。

马周有机辩,能敷奏。太宗曰:我于马周,暂不见便思之。岑文本谓所亲曰:吾见马君论事多矣,援引事类,扬搉古今,举要删芜,会文切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减。听之靡靡,人忘倦。昔苏张终贾,正应此耳。

程名振奏对失旨,太宗动色,诘之。名振酬对逾辩,太宗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我前,每见别嗔余人,颜色无主。名振平生不见我,何来责让,而词理纵横,亦奇士也。擢为右骁卫将军。

刘仁轨平百济,浮海西还。仁轨初行,谓人曰:天将富贵此公耳。于州司请历日一卷并七庙讳,人怪其故,答曰:拟削平辽海,颁示国家正朔,使夷俗遵奉焉。至是皆如其语。

中书舍人徐坚,以集贤院学士多非其人,所司供膳太原。尝谓朝列曰:此辈于国家何益,如此虚费,将建议罢。张说曰:自古帝王功成,则有奢纵之失。或与池台或玩声色。今圣王崇儒重道,亲自讲论,刊正图书,详延学者。今丽正书院,天子礼乐之司,永代规模不易之道也。所费者大,徐子之言何其隘哉。元宗知之,由是薄坚。

张嘉贞欲杖裴胄先,张说争之,嘉贞不悦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时来则为之,岂能长据。若贵臣尽当可杖,恐吾辈行自及矣。此言非为胄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

郑元璹谓颉利曰:汉与突厥风俗各异,汉得突厥既不能臣,突厥得汉复何所用。且抄掠资财,皆入将士,在于可汗一无所得。不如和好,国家必有重赉币帛,皆入可汗,坐受利益。颉利纳其言,即引还。

唐制财赋皆入左藏库太府,四时以数闻。比部覆其出入,上下相辖,奸无所容。至第五琦,以京师多豪将,求取无节,乃尽输大盈库心,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中官,领事几三百人,有司不能窥其出入者,殆二十年矣。杨炎作相,顿首于上前论之,乞以归有司度。禁中所费,一岁几何,进入不敢亏,如此乃可议政。德宗下诏从之。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以为难,中外称之。

崔祐甫为相,淄青李正已畏德宗威德,表献钱三十万贯。上欲纳之,虑已反覆,欲以计止之,又未有其词。延问宰相,祐甫曰:请遣使往淄青宣慰将士,便以此钱赐之,使将士深荷圣恩,又令外藩知朝廷不重财货。上悦而从之,正已大惭,心畏服焉。

鱼朝恩恶郭子仪,使人发其父墓。及自泾阳入,朝议者虑其构燮,公卿忧之。子仪见,帝劳之,子仪号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残人之墓固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上获天谴,非人患也。朝廷闻其言乃安。

周墀初作相,私谓韦澳曰:才小任重,何以相救。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喻其旨。澳曰:爵赏刑罚非公共欲行者,愿不以喜怒爱憎行之,但令百司群吏各举其职,则公敛衽于庙堂之上,天下自理。何要权也。墀深然之。

崔群为翰林学士,以谠言正论闻于时。宪宗嘉赏,降宣旨云:自今后学士进状,并取崔群连书然后进来。群以禁密之司,动为故事,自尔学士,或恶直丑正,则具不学,士无由上言。群坚不奉诏,三疏论奏方允。

崔群曰:人皆以天宝十五年禄山自范阳起兵是治乱分时,臣以为开元二十年罢贤相张九龄,专任奸臣李林甫,治乱自此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

殷侑欲舍王廷凑,专讨李同捷,其疏末云:伏愿以宗社安危为大计,以善师攻心为神武,以含垢安人为远图,以网漏吞舟为至诫。文宗虽不纳,然深嘉其言。李训之乱,上问以治安之策,侑极言委任责成,宜任朝之耆德。新进小生,无宜轻用。帝深加之,赐以锦彩黄金。

文宗召赵宗儒,问以理道。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守而勿失。上嘉纳之。

韦温在朝时,与李珏杨嗣复周旋。及杨李祸作,叹曰:杨三李七若取我语言至是耶。初温劝杨李征用德裕,释憾解愠,二人不能用,故及祸。

宪宗季年,锐于服饵。裴潾疏曰:君之药臣先尝之,亲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臣愿所有金石炼药人及所荐之人,皆先服一年,以考其真伪,则自然明验矣。

训注之祸,宦者气盛,凌轹南司。延英议事,中贵语必引训注以折文臣。李石郑覃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缙绅赖之。

幽州杨志诚逐李载义,自为帅。文宗闻之惊,急召宰相。时牛僧孺先至,上曰:可柰何?僧孺曰:此不足烦圣虑。臣被召,疾趋气促,容臣稍缓息以对。上良久曰:卿以为不足忧,何也?僧孺对曰:陛下以范阳非国家所有,前时刘总向化,以土地归阙。朝廷约用钱八十万贯,而未尝得范阳尺布斗粟上供天府,则今日志诚之得,犹前日载义之得也。陛下但因而抚之,亦事之宜也。且范阳国家所赖者,以其北捍突厥,不令南寇。若假志诚节钺,锡其土地,必自为力。则爪牙之用,固不计于逆顺。上大喜曰:如卿之言,吾洒然矣。

张公艺郓州人,九代同居。高宗有事泰山,亲幸其宅,问其义居所以久。其人请纸笔,但书百余忍字。高宗为之流涕,赐以缣帛。

司马承祯,睿宗问以理国。对曰:顺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理。易曰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是知天不言而信,不为而成,无为之旨,理国之道也。睿宗叹息。

元宗问吴筠,以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余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

元宗幸东都过崤谷,道隘不治,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顿使,宋璟谏曰:陛下方事巡幸,今以此罪二臣,恐将来民受其弊。上遽命释之。璟曰:陛下罪之,以臣释之,是代陛下受德。请令待罪朝堂,而后赦之。从之。

宪宗诛李锜,有司籍锜家财输京师。翰林学士裴垍李绛上言,以为李锜僭侈割剥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杀其身而取其财,陛下闵百姓无告,故讨而诛之。今辇金帛以输上京,恐远近失望,愿以逆人资财赐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赋。上嘉叹久之,即从其言。

宪宗从容问李绛曰:諌官多谤讪朝政,皆无事实,朕欲谪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余,何如?对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聪明也。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故敢发口谏者有几?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达什无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上善其言而止。

石晋桑维翰恐与敌失欢,上疏曰:议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亿,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微臣所见,则曰不然。且以汉祖英雄,犹输货于冒顿;神尧武略,尚称臣于可汗。此谓达于权变,善于屈伸,所损者微,所利者大。必若因兹交构,遂成衅隙,自此岁岁征发,日日转输,困天下之生灵,空国家之府藏,此为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凌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

晋天福初,频有肆赦。张允进驳赦论曰:管子云,凡赦者小利而大害,久而不胜其祸。无赦者小害而大利,久而不胜其福。又汉纪云,吴汉疾笃,帝问所欲言,对曰:唯愿陛下无赦耳。如是何也?盖行赦不以为恩,不行赦亦不以为无恩。为赦有罪故也。窃观自古帝王,皆以水旱,则降德音,而宥过开狴牢以放囚。假有二人讼,一有罪一无罪,若有罪者见舍,则无罪者衔冤。衔冤者何疏,见舍者何亲?如此乃致灾之道,非救灾之术也。帝览而嘉之,降诏奖饰,仍付史馆。

江南李昇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对曰:王者治心治身及治家国,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昇后自帘中称叹,以为至言。

卷二

政事

宋交州刺史杜慧度,为政纤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爱之,城门夜开,道不拾遗。

武帝以谢方明为丹阳尹。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则以渐移变,使无迹可寻。

山阴剧邑三万户,前后官长,昼夜不得休,事犹不举。顾凯之御繁以约,县用无事。昼日垂帘,门阶闲寂。宋世为山阴务,简而事理,众莫及也。

顾宪之为建康令,人号神明。权要请托,长吏贪残,据法直绳,无所阿纵。性又清俭,强力为政,甚得人和。故都下饮酒醇者,辄号为顾建康,谓其清且美焉。

梁陆襄为番阳内史,有彭李二家,先因忿争,遂相诬告。襄和言解之,二人感恩,深自悔。乃为设酒,令其欢饮,同载而归。人歌曰:陆君政无怨,家斗既罢仇共车。

梁始兴王萧憺为荆州刺史,有善政,被征还。朝人歌曰:始兴王,人之爹(徒我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哺乳我。

梁徐勉为侍中,时师方侵魏,候驿填委勉参掌军书。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归家,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乃至于此,他日亦是传中一事。

宋阮长之为武昌太守,时郡田禄以芒种为限,前此去官者,一年禄秩,皆入后人。长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种前一日解印绶去。所莅皆有风政,为后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称之。

宋傅炎与父僧祐,并有政绩。炎为武康山阳令,二县皆谓之傅圣。时云诸傅有理县谱,子孙相传,不以示人。临淮刘元明亦有吏能,政事为天下第一。炎子翙代元明为山阴令,翙谓元明曰:愿以旧政告新令。尹元明曰:我有奇术,卿家谱所不载,临别当以相示。既而曰:作县令唯日食一升饭,而莫饮酒。此第一策也。

齐邱仲孚为山阴令,有声称。百姓谣曰:二傅沈刘,不如一邱。谓傅炎父子、沈宪、刘元明,相继宰山阴,并有政绩,而仲孚又过之。

齐乐预为永世令,人怀其德。卒于官,有一老媪担槲蔌叶造市货之,闻预亡,大泣弃溪中,曰:失乐令,我辈孤独老姥,政应就死尔。市人皆泣。其惠化如此。

北齐宋世良为清河太守,狱内稆生桃树,蓬蒿亦满。每日牙门虚寂,无复诉讼者。谓之神门。及代有老人丁金刚曰:老人年九十,记三十五政府。君非唯善政,清亦彻底。今失贤者,人何以济?北齐许惇为司徒主簿,以明断见知。时人号曰入铁主簿。后迁平阳太守,政为天下第一。惇美须髯,下垂至带,号长鬣公。文宣因酒酣,提惇须称美,以刀截之,惟留一握。惇惧,因不敢复长,又号齐须公。

魏源怀性宽简,不好烦碎,常语人曰:为政贵当举纲,何必须太子细?譬如为屋,但外望高显,楹栋平正,足矣。斧斤不平,非屋病也。

隋库狄士文为贝州刺史,过为严肃。司马韦焜、清河令赵达并苛刻,惟长史有惠政。时语曰:刺史罗刹怒,司马蝮蛇嗔,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

周豆卢绩为渭州刺史,有惠政,华夏悦服。大致祥瑞,鸟鼠山俗呼为高武陇,其下渭水所出,其山绝壁千寻,由来乏水。诸羌苦之。绩马足所践,飞泉涌出,有白乌翔止。厅前人谣曰:我有丹阳,山出玉浆,济我人夷,神乌来翔。因呼其泉曰玉浆泉。隋赵轨为齐州别驾,文帝令入朝,父老将送者各挥涕曰:别驾在官水火,不与百姓交,是以不敢以壶酒相送。公清如水,请酌一杯水奉饯。轨受饮之。

北齐李仲举为修武令,为政宽简,吏人号曰宽明。卢昌衡为平恩令,百姓号曰恩明,故时称卢李宽恩之政。

隋于仲文字次武,蜀中语曰: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

大业五年,郡国毕集。帝问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宏曰: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宏化太守柳俭对。又问其次,曰涿郡丞郭绚、颍川郡丞敬肃,帝赐俭帛二百,绚肃各一百。隋刘旷为平乡令,在职七年,风教大洽,狱中无系囚,争讼绝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张罗。迁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唐皇甫无逸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每按部樵采,不犯于人。尝夜宿人家,遇灯炷尽,主人将续之,无逸抽佩刀断衣带以为炷。其廉介如此。

颜游秦为廉州刺史,抚恤境内,敬让大行。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高祖玺书劳勉之。

王方庆为广州都督,廉而严。境内清肃。议者以为有唐以来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则天有制褒之赐,杂彩六十段,并瑞锦等物,以彰善政。郭元振在凉州五年,华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遗。旧凉州粟麦斛售数千,元振置屯田数年,丰稔至一匹绢籴数十斛。

卢奂为南海太守,遐隅之地,贪吏敛迹。人用安之。开元以来四十年,广府节度清白者有四,谓宋璟、裴胄先、李朝隐及奂也。

尹思贞为司府少卿,时侯知一为司府卿,亦厉威严。吏人为之语曰:不畏侯卿杖,惟畏尹卿笔。其为人所服如此。

裴漼父炎之,永徽中为同州司户参军。刺史李崇义以少年轻之。先是州中有积年旧案数百道,崇义促炎之便断之,命书史数人连纸进笔,斯须剖断并毕。文翰俱美,且尽予夺之理。崇义大惊谢曰:公何忍藏锋,以成鄙夫之过!由是大知名,号为霹雳手。

天宝十三载,连雨六十日。宰臣杨国宗恶京兆尹李岘不附已,出为长沙太守。时京师米麦踊贵,百姓谣曰:欲得米粟贱,无过追李岘。其为政得人心如此。

裴遵庆判吏部南曹。天宝中海内无事,九流辐凑,每岁吏部选人,动盈万数。遵庆敏识强记,精核文簿,详而不滞,时称吏事第一。

韦元甫员锡同在韦陟幕中,元甫精于简牍,锡详于讯覆,时谓员推韦状。

贾明观恃鱼朝恩之势,恣行凶忍毒甚豺狼。朝恩既诛,元载纳明观奸计,令江西效用。百姓怀砖瓦候之,元载护之获免。在洪二年,魏少游为观察使,承元载意容之。及路嗣恭代少游到州,即日杖杀。识者以是减魏之名,多路之政。嗣恭本名剑客,历仕郡县,有能名。累至神乌令,考绩上上,为天下最,赐名嗣恭。

刘晏掌计,雅得其术,赋入丰羡。李巽掌使,一年征课所入,类晏之多岁。明年过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万贯。旧例每岁运江淮米五十万斛抵河阴,久不盈其数,惟巽三年登焉。

李勉在广州,性廉洁,舶船来都不检阅。先是舶船泛海至者,岁才四五。勉之末年,至者四十余。在官累年,器用车服无增饰。及代归至石门停舟,悉搜家人所贮南货犀象诸物,投之江中。耆老以为可继前朝宋璟、卢奂、李朝隐之徒。

高崇文为长武城使,练卒五千,常若寇至。永贞元年刘辟据蜀叛,杜黄裳荐崇文讨辟。中使卯时宣命,崇文辰时出师。五千器用无阙。至兴元,军中有折逆旅七箸者,斩之以徇,遂平蜀寇。

鱼朝恩以郝廷玉善阵,欲观其教阅,廷玉乃于营内列部伍,鸣鼓角而出,分而为阵,箕张翼舒,乍离乍合,坐作进退,其众如一。朝恩叹曰:吾在兵间十余年,始见郝将军之训练尔。治戎若此,岂有前敌耶!廷玉凄然谢曰:此非末校所能,临淮王李光弼之遗法也。太尉善御军,赏罚当功过。每校旗之日,军士小不如令,必斩之以徇。由是人皆自效,而赴蹈驰突,有心破胆裂者。太尉薨变以来,无复校旗之事矣。

卢坦为寿安令,时河南尹征赋限穷,而县人诉以机织未就,请宽十日。府不许,坦令人户但织而输,勿顾限也,违之不过罚令俸尔。既成而输,坦亦坐罚。由是知名。

马总敦儒学,长于政术。在南海累年,清廉不扰,夷獠便之。于汉所立铜柱处,以铜一千五百斤特铸二柱,刻书唐德,以继伏波之迹。

淮西之师柳公绰选卒六千,属李听。军既行,公绰时令左右省问其家,如疾病养生送死,必厚廪给之。士之妻冶容不谨者,沉之于江。行卒相感曰:中丞为我辈治家事,何以报效!故鄂人战每克捷。

卢钧为广州刺史,为政廉洁,请监军领市舶使,已一不干预。自贞元以来,衣冠得罪流放岭表,子孙贫悴不能自还,钧减俸钱为之营槥椟,致医药,毕婚嫁。凡数百家。山越之俗,服其德义。

张允济为武阳命,曾有行人候晓先发,遗衫于路。行十数里方觉,或谓曰:我武阳境内路不拾遗,但能回取,物必当在。如言果得。远近称之绩政尤异。

薛大鼎为沧州刺史,开无棣河引鱼盐于海。百姓歌之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与瀛州贾敦颐、冀州郑德本,俱有美政。河北称为铛脚刺史。

贾敦颐为洛州刺史,有异政。百姓树碑于大市通衢。后弟敦实为洛州长史,又有惠政。百姓复刻石颂美,立于兄碑之侧。时人号为棠棣碑。

田仁会为郢州刺史,天旱,仁会自曝祈雨,竟获甘泽。其年大熟。百姓歌曰:父母育我田使君,精诚为人上天闻。田中致雨山出云,仓廪既实礼义申。但愿常在不患贫。

冯元淑则天时为清漳令,有殊绩,百姓号为神明。又历浚仪、始平县令,皆单骑赴职,未尝以妻子之官。所乘马午后则不与刍,云令其作斋,身及奴仆。每日一食而已。俸禄之余,皆供公用,并给贫士。人或讥其邀名,元淑曰:此吾本性,不为苦也。袁滋字德深,为华州刺史,以宽易清简为政,人甚爱之。征为金吾卫大将军,以杨於陵代之,百姓遮道不得进,於陵宣言曰:於陵不敢易袁公之政。然后罗拜而去。

冯立为广州都督,尝至贪泉,叹曰:此吴隐之所酌泉也,饲一杯水何足道哉。吾当汲而为食,岂止一杯,即安能易吾性乎?

道州之民多矮,每年常配乡户贡其男,号为矮奴。阳城为太守,不平其以良为贱,又闵远氓,岁有离异之苦,乃抗疏论而免之。自是停岁贡。民皆赖之,无不泣荷。

元宗时蒲州刺史陆象先,政尚宽简,吏民有罪,多晓谕遣之。州录事言于象先。象先曰:人情不远,此属岂不解吾言耶?必欲棰挞以示威,当从汝始。录事惭而退。象先尝谓人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尔。苟清其源,何忧不治。

元宗赐酺三日,上御五凤楼观者喧隘,乐不得奏。金吾白挺如雨,不能遏止。上患之。高力士奏河南丞严安之为理严,为人所畏,请使止之。上从之。安之至,以手板绕场画地曰:犯此者死。于是三日指其画以相戒,无敢犯者。

五代汉刘审交为汝州防御使,郡人歌之。卒于官,郡人聚哭柩所,列状乞留葬本州界,建祠立碑,诏赠太尉。冯道闻之曰:予尝为刘汝州僚佐,知其为人廉平慈善,无害之良吏也。民之租税不能减也,徭役不能息也,寒者不能衣也,馁者不能食也,百姓自汲汲然,使君何有于我哉!然身死之日,黎民怀感者,诚以不行鞭扑不行刻剥,不因公以徇私,不容物以利已,薄罚宥过,谨身节用,安俸禄守礼分而已。

刘知远谓晋高祖曰:愿陛下抚将相以恩,臣请戢士卒以威。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安固,则枝叶不伤矣。知远乃严设科禁,宿卫诸军无敢犯者。有军士盗纸钱一幞,主者擒之,左右请释之。知远曰:吾诛其情,不计其直。竟杀之。由是众皆畏服。

文学

齐谢眺长于五言诗,沈约曰: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宋谢惠连十岁能属文,族兄灵运赏之,云:每有篇章,对惠连辄得佳语。尝于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忽梦见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曰: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

宋文帝令群臣作赤鹦鹉赋。袁淑文魁当时,见谢庄赋,叹: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也。

梁王筠为诗能用强韵。沈约尝启武帝,言晚来名家无先筠者。又谓王志曰:贤弟子之文章,可谓后来独步。谢眺尝见,语云: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近见筠数首,方知此言为实。

王筠字元礼,自序云:少时抄书,老而弥笃。虽遇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

颜延年问鲍昭,已与谢灵运优劣。昭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年每薄汤惠休诗,谓人曰:惠休制作,委巷间歌谣尔。方当误后生。时议者以延年、灵运,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江右称潘陆,江左称颜谢焉。

齐衡阳王钧尝手细写五经一部,置于中箱中,以备遗忘。侍读贺玠问曰:殿下家有坟索,复何须蝇头细书,别藏巾箱中?答曰:以便检阅。且一更手写,则永不忘矣。诸王闻而争效之。巾箱五经自此始也。

梁沈约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之胸襟,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尝问周舍曰:何谓五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约也。

江淹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为宣城太守时,罢归泊禅灵寺渚。夜梦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寄一匹锦,今可见还。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此人大恚曰:那待割截都尽!顾见邱迟,谓曰余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尝宿于冶亭,梦见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

任昉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以昉能为文,约为诗也。昉闻病之。晚节转好为诗,欲以倾沉。然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

梁郑灼性精勤,尤明三礼。少时尝梦与皇侃遇于途,侃谓曰:郑郎开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后义理益进。多苦心热,瓜时以瓜镇心,起便读诵。其笃志如此。

陈沈不害通经术,善属文。虽博综经典,而家无卷轴。每制文,操笔立成,曾无寻检。汝南周宏正称之曰:沉生可谓无意圣人者乎?

梁何思澄与宗人逊及何子朗俱擅文名。世人语曰:人中爽,有子朗。又语曰:东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闻之曰:此言误矣。如其不然,故当归逊。思澄意谓此已也。

北齐陆乂于五经最精熟,馆中谓之石经。人语曰:五经无对有陆乂。

后魏李谧少好学,师事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时人语曰:青成蓝,蓝谢青。师何常,在明经。谧每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绝迹下帷,杜门却扫,弃产营书。手自删削,卷无重复者四千有余矣。

隋薛道衡每构文,必隐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沉思如此。炀帝即位,献高祖文皇帝诗。帝览之不悦,曰:此鱼藻之义也。以事杀之。

唐房玄龄在秦王府十余年,常典管记军符府檄,驻马立成,文约理赡。初无藁草,高祖尝谓侍臣曰:此人深识机,宜足堪委任。每为吾儿陈事,必会人心千里之外,犹如面语。

岑文本草诏诰,或众务繁凑,即命书僮六七人,随口并写,须臾悉成。亦殆尽其妙。

太宗既平寇乱,留意儒学,乃于宫城西起文学馆,以待四方文士。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苏世长、薛收、褚亮、姚思廉、陆德明、孔颖达、李元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颜相时、许敬宗、薛元敬、盖文达、苏勖,号十八学士。图其形状,题其名字爵里,藏之书府,以彰礼贤之重也。诸学士并给珍膳,分为三番,更直宿于阁下。每军国务静,参谒归休。即便引见,讨论坟籍,商略前载。预入馆者,时所倾慕,谓之登瀛州。李守素尤工谱学,自晋宋以降,四海士流及诸勋贵华戎阀阅,莫不详究。当时号为肉谱。虞世南目为人物志,刘袆之以文藻知名。高宗时与元万顷、范履冰、苗楚客、周思茂、韩楚宾,皆召入禁中,共撰列女传。又密令参决,以分宰相之权。时人谓之北门学士。

苏颋机事填委文诰,皆出其手中。书令李峤叹曰:舍人思如涌泉,非吾所及也。

王方庆赏徐坚文章典实,常称曰掌纶诰之选也。杨再思亦曰:此凤阁舍人样,如此才识,走避不得。

杨炎与常衮并掌纶诰。衮长于除书,炎善为德音。自开元以来,言制诰之美者,时称常杨焉。

肃宗赏叹李揆曰:卿门地人物文章,皆当代所推。故时人称为三绝。

李贺之思,体势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者。

张荐祖鷟为儿童时,梦紫色大鸟,五采成文,降于家庭。其祖谓之曰:五色赤文凤也,紫文鸑也,为凤之佐。吾儿当以文章瑞于明廷,因名鷟。蹇味道尝赏之曰:此生天下无双矣。凡应入举,皆登甲科。员半千曰:张子之文,如青钱万简选中,未闻退时。时因之为青钱学士。

权德舆于述作特盛,六经百氏,游泳渐渍。其文雅正而宏博,王侯将相,洎当时名人薨殁,以铭纪为请者十八九。时人为宗匠焉,尤嗜读书,无寸晷暂倦。

自魏晋以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迁雄之气格,不复振起。韩愈所为文,务反近体,杼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为师法。当时作者甚众,无以过之。故世称韩文焉。

王起僻于嗜学,虽官位崇重,耽玩无斁,夙夜孜孜,忘于寝食。无书不览,经目靡遗。

柳璨为左拾遗,公卿朝野托为笺奏。时誉日洽,以其博奥,目为柳箧子。昭宗召为翰林学士,即以为相。任人之速,古无兹例。

凤阁舍人王剧,勃之弟也。寿春等五王初出阁,同日受册,有司志载册文百寮在列,方知阙礼。宰相相顾失色。剧立召书史五人,各令执笔,口占分写,一时俱毕。词理典赡,人皆叹服。

文士撰碑颂皆以徐庾为宗,气调渐劣。富嘉谟与吴少微,属词皆以经典为本,时人钦慕之,文体千变,称为吴富体。

李邕早擅才名,尤长碑颂,虽贬职在外,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观,多持金帛往求其文。前后所制凡数百首,馈遗亦巨万。时议以自古鬻文获财,未有如邕者。

元稹论杜甫之诗云: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前人之所独专,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后唐武皇议欲修好于梁祖,命李袭吉为书云:毒手尊拳,交相于暮夜;金戈铁马,栾践于明时。梁祖曰:李公斗绝一隅,安得此文士?如吾之智算,得袭吉之笔才,如虎傅翼矣。

五代周王仁裕年二十五,方有意就学。一夕梦剖其肠胃,引西江水以浣之,又睹水中砂石,皆有篆文,因取而吞之。及寤,心意豁然,自是性识日高,有诗万余首,勒成百卷。目之曰西江集。盖以尝梦吞西江文石,遂以为名焉。

卷三

方正

梁徐勉为吏部尚书,尝与门人夜集。客有虞皓,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时人服其无私。梁朱异方贵用事,宾客辐凑,欲引江子一为助。异,子一之姑夫也。子一知异不为物议所归,未尝造门。其高洯如此。

齐御史中丞颜见远,梁武帝受禅,见远不食,发愤数日而卒。武帝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豫天下士大夫?而颜见远乃至于此。

陶渊明侃之曾孙,自以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明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惟云甲子而已。

魏高道穆为御史中尉,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恨,泣以诉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以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反谢朕。

北齐邢峙以经授皇太子,方正纯厚,有儒者风。厨宰进食有邪蒿峙,令去之。曰: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宜食。文宣闻而嘉之,赐以被褥缣纩。北齐苏琼为清河太守,性清慎,不发私书。有沙门道研求谒,意在理债。琼每见则谈问元理,道研无由启口。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遂焚债券。

陈萧引为建康令,时宦者李善度蔡脱儿多所请托,引一皆不许。或谏曰:李蔡之权,在位皆惮,亦宜少为身计。引曰:吾之立身,自有本末,亦安能为李蔡致屈就?令不平不过免职尔。

唐高宗欲立昭仪武氏为后,长孙无忌数言不可。帝乃密遣使赐无忌金银宝器各一车。

张易之昌宗尝命画工图写武三思、李峤、苏味道等十八人形像,号为高士图,引朱敬则预其事,固辞不就。史以为高洁守正如此。

张易之诬魏元忠有不顺之言,引张说令证之。说皇惑迫惧,宋璟曰:名义至重,神道难欺。必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缘犯颜流贬,芬芳多矣。或至不测,吾必叩阍救子,与子同死。努力,万代瞻仰在此举也。说感其言,及入,乃保明元忠,竟得免死。

张昌宗私引相工李宏泰观占吉凶,言涉不顺,为飞书所告。宋璟为中丞,请穷究。则天曰:昌宗已自首。璟曰:昌宗事露自陈,且谋反大逆,无容首免。请勒就御史台勘鞫。则天不悦,杨再思遽宣敕,令璟出。璟曰:天颜咫尺,亲奉德音。不烦宰臣,擅宣王命。则天意稍解,乃收易之等就台。俄有敕特原之,令诣璟谢。璟拒而不见。

宋璟尝侍宴朝堂,张易之兄弟皆为列卿位。举箸待璟,久之方至。先执酒西向拜谢,饮不尽卮,遽称腹痛而归。

中宗时,韦月将告武三思与韦后通,三思讽有司论月将大逆不道,帝诏杀之。宋璟请付狱,帝怒,岸帻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诛之矣,更何请也?璟曰:人言三思乱宫掖,陛下不问即斩之,臣恐有窃议者。故请按罪方行刑。帝愈怒,璟曰:请先诛臣,不然终不奉诏。帝乃免月将死,流之岭南。张嘉贞后为相,阅堂案,见璟危言切议,未尝不失声叹息。

李元纮为雍州司户,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元纮断还僧寺。豆怀贞为雍州长史,惧太平公主势,促令改断。元纮大书判后曰:南山或可改移,此终无摇动。怀贞不能夺。

韩休为相,万年尉李美玉得罪,上特令流之岭外。休进曰:美玉位卑,所犯又非巨害,今朝有大奸尚不能去,岂可舍大而取小也?臣窃见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恩贪昌僭拟纵恣,臣请先出伯献,而后罪美玉。上初不许之,休固争曰:陛下若不出伯献,臣不敢奉诏。上以其切直,从之。始萧嵩以休柔和易制,引为同列。既知政事峭直,多折正嵩。宋璟闻之曰:不谓韩休,乃能如此仁者之勇也!上或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小有过差,辄谓左右曰:韩休知否?言终,谏疏已至。上尝临镜默然不乐,左右曰:韩休为相,陛下殊瘦于旧,何不逐之?上曰: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常顺指,既退,吾寝不安。韩休常力争,既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为社稷尔,非为身也。

宦官李辅国专权判行军司马,潜令官军于人间听察是非,谓之察事。忠良被诬构者继有之。有所迫呼,诸司莫敢抗仰。御史台大理寺重囚推断未了,追去释放,莫有违者。每日就银台门决天下事,便称制敕禁中符印,悉佩之出入。凡敕辅国押署,然后施行。李岘为相,叩头论辅国之罪,上悟,赏岘正直。辅国以此让行军司马,请归本官。察事等并停。

崔祐甫性刚直,遇事不回。为中书舍人时,中书侍郎阙,祐甫知省事,与宰相常衮不合。陇州猫鼠同乳,衮以为瑞,率百官称贺。祐甫独不贺。中官诘之,祐甫云:此物之失常也,可吊不可贺。猫当食鼠,今受人养育,职既不修,何异法吏不触邪,强吏不捍敌?恐须申佥宪司,察听贪吏,戒诸边吏,毋失巡檄,使猫能致功,鼠不为害。代宗深嘉之。

兴元元年,卢杞移知饶州。给事中袁高论其不可。张献恭因紫宸殿对言高所奏至当。德宗未悟。献恭复奏曰:袁高是陛下一良臣。德宗顾谓宰臣李勉曰:欲授杞一小州,可乎?对曰:陛下授大州亦可,其如士庶失望何?献恭守正不挠如此。

张延赏与柳浑同在相位。延赏怙权矜已,而疾浑守正。俾其所厚,谓浑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浑曰:为吾谢张相公,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也。竟为延赏所挤罢相。

朱泚盗据宫阙,源休劝泚伪迎銮驾,阴济逆志。乃遣其将韩旻疾趋奉天。时德宗苍黄之中,未有武备,段秀实陷在贼中,以为宗社之危在顷刻,乃倒用司农印印符以追兵。旻至骆驿得符,军人亦莫辨其印文,皇遽而回。秀实自度旻之来,已必死,明日泚召秀实议事,语至僭窃,秀实勃然,夺源休笏,唾泚面曰:狂贼,恨不斩汝万段!遂击之,泚举臂自捍,才中其额,流血被面,匍匐而走。秀实遇害。

肃宗尝不豫,太卜云祟在山川。王玙作相,遣女巫分行天下,令中使监之。所至因缘为奸。有一巫盛年美色,以恶少数十自随,宿黄州传舍。刺史左震晨至驿门,扄鐍不可启,震破锁而入,曳女巫阶下斩之。所从恶少皆毙。阅其赃赂数十万,震籍以上闻。仍以赃钱代贫民租税。其中使遣归京。肃宗不能诘。

肃宗欲大用李勉。会李辅国宠任,意欲勉降礼于已,勉不为之屈,竟为所抑,出历汾虢刺史。后为相,卢杞自新州司马除澧州刺史,袁高奏驳,遂授澧州别驾。勉谓德宗曰:众人皆言卢杞奸邪,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时人多其正直。

杜亚为东都留守,诬大将令狐运为盗。朝廷遣御史杨宁按之。亚以为不直,密表陈之,宁遂得罪。上信而不疑,宰相以狱大宜审,命李元素覆按,乃就决之。亚迎路,以狱成告元素。元素验之五日,尽释其囚以还。亚又诬奏元素,元素奏未毕,上叱出之。元素曰:臣一出,不得复见陛下。乞容尽词。上意稍缓,元素尽言运冤状明白,上乃悟,曰:非卿孰能辨之。后数月,竟得真盗。元素由是为时器重,有美官缺,人必指元素。

李晟之子听,为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在东宫,令近侍讽听献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从。及即位,择太原帅,宰臣进拟,上皆不允,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以为河东节度使。

杜黄裳为太常卿,方王叔文之盗权,黄裳终不造其门。尝语其子婿韦执谊,令率百官请皇太子监国。执谊遽曰:丈人才得一官,宁可复开口议禁中事耶?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王朝,岂可以一官见买!即拂衣而出。寻拜平章事。

李藩为校书郎,王绍持权,邀藩一相见即用,终不肯。就为给事中制敕,有不可遂,于黄敕后批之。吏白:宜别连白纸。藩曰:别以白纸,是文状。岂曰批敕耶?裴垍言于帝,以藩有宰相器,擢为平章事,与权德舆同在政府。河东节度使王锷,遗赂权幸,有密旨王锷可兼宰相,宜即拟来。藩遂以笔涂兼宰相字,却奏入,云:不可。德舆失色,云:纵不可,宜别作奏,岂可以笔涂诏耶?藩曰:势迫矣,出今日便不可上。日又暮,何暇别作奏?锷命果寝。史云藩为相,材能不及裴垍,孤峻颇后韦贯之,然人物清整,亦其流也。

卢坦为中丞裴均为仆射在班逾位坦曰:姚南仲为仆射例如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南仲是守正而不交权幸者也

武儒衡字廷硕,气直貌庄,言不妄发。相国郑余庆不事华洁,后进趋其门者多垢衣败服,以望其知。儒衡谒见,未尝辄易所好,但与之正言直论。余庆亦重之。元稹依倚内官,得知制诰,儒衡深鄙之。会食瓜阁下,蝇集于上,儒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同僚失色,儒衡意气自若。

韦贯之为长安县丞。德宗末年,京兆尹李实权移宰相,言其可否,必数日而诏行。有以贯之名荐于实者,答曰:是与吾同里,极闻其贤,但得识其面而荐之上。举笏示说者曰:实已记其名氏矣。说者喜,骤以其语告于贯之,且曰:子今日诣实,而明日受贺矣。贯之唯唯,终不往,亦不迁。后相宪宗。

韦澳,贯之子也。兄温与中丞高元裕友善,温请用澳为御史,谓澳曰:高二十九持宪纲,欲与汝相面,汝必得御史。澳不答。温曰:高君端士,汝不可轻。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竟不诣元裕之门。后为京兆尹,会宰相萧邺判度支,而户部缺判使。澳对于延英。宣宗曰:户部缺判使,澳对以府事。上言户部缺判使者三,又曰:卿意何如?澳曰:臣近年心力减耗,不奈繁剧累。曾陈乞一小镇,圣慈未垂矜允。上默然不乐。甥柳玼曰:舅特承圣知,延英奏对,恐未得中。澳曰:吾不为时相所信,忽自宸衷委以使务,必以吾他岐得之,何以自明?我意不错,尔须知。时事渐不佳,是吾徒贪爵位所致,尔宜志之。后出镇河阳,辞于内殿,上曰:卿自求便,我不去卿。

路隋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有以金帛谢除制者,必叱而却之,曰:吾以公事接私财耶?终无所纳。

韩愈与人交,荣悴不易。而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瞪然不顾。穆宗以愈为京兆尹,六军不敢犯法。私相谓曰:是尚欲烧佛骨,何可犯之?

裴度为元稹所间,罢兵权,为东都留守。过京师朝见,先叙朱克融王廷凑暴乱河朔,受命讨贼,无功行陈,除职东都,许令入觐。辞和气劲,感动左右。度伏奏龙墀,涕泗呜咽。穆宗为之动容。口自谕之曰:所谢知朕于延英待卿。初人以度无左右之助,为奸邪排摈,虽度勋德,恐不能感动人主。及度奏河北事,慷慨激切,扬于殿廷,在位无不耸动。虽武夫贵介,亦有咨嗟出涕者。

李甘字和鼎,大和中为侍御史,郑注求入相,甘唱言于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先德望而后文艺。注何人,敢兹叨窃白麻。若出吾必坏之。会李训亦恶注所求,相注之事竟寝。甘犹贬封州司马。

崔从少以贞晦恭逊自处,不交权利。忠厚方严正,人多所推仰。阶品合立门戟,终不之请。四为大镇,家无妓乐,士友多之。

孔纬字化文,乾符中为御史中丞,纬器志方雅,疾恶如雦,既总宪纲,中外不绳而自肃。僖宗幸蜀,百寮以田令孜在上,左右意不欲行,皆以袍笏不具为词。纬召三院御史谓之曰:吾辈世荷国恩,身居秋宪,虽六飞奔迫,而咫尺天颜。累诏追征,皆无承禀,非臣之义也。凡布衣交旧,犹缓急相救,况在君亲?策名委质,安可背也。言竟泣下。三院云:聊营一日之费,俟信宿继行。纬拂衣起曰:吾妻危疾,旦不保夕,丈夫岂以妻子之故,忘君父之急乎?公辈善自为谋,吾行决矣。行至褒中作相。孔氏子孙,元和后昆仲贵盛,至正卿方镇者六七人,未有为宰辅者。至纬始在鼎司。

李辅国求为宰相,讽仆射联章荐已。肃宗密谓宰臣萧华曰:辅国欲带平章事,卿等欲有章荐信乎?华不对,出问裴勉,曰:初无此事,吾臂可截,宰相不可得也。华复入奏,上喜曰:勉固堪大用。

颜杲卿为安禄山所擒,禄山面责之曰:汝昨自范阳户曹,我奏为判官,遂得光禄太常二丞,便用汝摄常山太守。负汝何事,而背我耶?杲卿嗔目曰:我身为唐臣,常守忠义,纵受汝奏署,便合从汝反乎?且汝本营州一牧羊羯奴尔,叨窃恩宠,致身及此。天子负汝何事,而汝反耶?禄山怒甚,缚于东都中桥南头从西第二柱,节解之。比气绝,大骂不息。杲卿子泉明亦贤。

刘蕡文宗大和二年对制策,斥言宦官。考官不敢留蕡在藉中,物论喧然不平。守道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感泣者。谏官御史,扼腕愤发,而执政之臣从而弭之,以避黄门之怨。惟登科人李郃曰:刘蕡不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请以所授官让蕡。事虽不行,人士多之。

中宗时斜封官皆不由两省而授,两省莫敢执奏。即宣示所司。吏部员外郎李朝隐,前后执破一千四百余人,怨谤纷然,朝隐一无所顾。

顺宗时叔文之党方盛,侍御史豆群奏屯田员外刘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又尝谒叔文,揖之曰:事固不可知。叔文曰:何谓也?群曰:去岁李实怙恩挟贵,气盖一时。公当此时,逡巡路旁,乃江南一吏尔。今公一旦复据其地,安知路旁不复有如君者乎?韦执谊以群素有强直名,止之。

裴垍作相,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尝有故人子自远诣之,垍资给优厚,从容款狎。其人乘间求京兆判司,垍曰:公才不称此官,不敢以故人之私伤朝廷至公。他日有盲宰相怜公者,不妨得之。垍则必不可。

僧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幸,受方镇赂遗,厚自奉养,吏不敢诘。宪宗时,于頔以赂求出镇,事发连鉴虚,权幸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曰:朕欲面诘此僧,非释之也。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面释此僧,请先杀臣,然后取之。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而从之,杖杀鉴虚,没其所有之财。

宪宗时柳公绰为京兆尹,公绰初赴府,有神策小将跃马横冲前导。公绰驻马,杖杀之。明日入对延英,上色甚怒,诘其专杀之状。对曰:陛下不以臣无似,使待罪京兆。京兆为辇毂师表,今视事之初,而小将敢尔唐突,此乃轻陛下诏令,非特慢臣。臣知杖无礼之人,不知其为神策军将也。上曰:何不奏对?曰:臣职当杖之,不当奏。上曰:谁当奏者?对曰:本军当奏。若死于街衢,金吾街使当奏。在坊内,左右巡当奏。上无以罪之,谓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朕亦畏之。

裴均子持万缣诣韦贯之,求作先铭。贯之曰:吾宁饿死,岂肯为此哉?

吐突承璀欲立圣德碑,请敕学士撰文,且言臣已具万缗欲酬之。宪宗以命李绛,绛力陈立碑为非,诏毁碑楼。

韩公武以财结中外,户部牛侍郎钱千万,不纳。穆宗大喜,以为相。乃僧儒也。

宪宗时吐突承璀方贵宠用事,为淮南监军。李鄘为节度使,性刚严,与承璀元相敬惮,未尝相失。承璀归,引鄘为相。鄘耻由宦官进,及将佐出祖,乐作,鄘泣下曰:吾老安外镇,宰相非吾任也。既至京师,辞疾不入见,不视事,百官到门者,皆不见。固辞相位。宪宗以为户部尚书。

武宗闻扬州倡女善为酒令,敕淮南监军选十七人献之。监军将请节度使杜悰同选,且欲更择良家美女,教而献之。悰曰:监军自受敕,悰不敢预闻。监军再三请之,不从。监军怒,具表其状。上览表默然。左右请敕节度使同选。上曰:敕藩方选倡女入宫,岂圣天子所为。杜悰不徇监军意,得大臣体,真宰相,朕甚愧之。遽敕监军勿复选,擢悰为平章事。悰入谢,上劳之曰:卿不从监军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魏征矣。悰佑之子,岐阳公主之夫。

宪宗为陈宏志所弑,宣宗疑郭太后预其谋。又宣宗之母郑太后,本郭后侍儿,有宿怨,故宣宗即位,待郭太后殊薄。太后意怏怏。一日登勤政楼欲自陨。宣宗闻之,大怒。是夕太后崩。外人颇有异论。宣宗以郑太后故,不欲以郭后袝宪宗。有司请葬景陵外园,礼院检讨官王皞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宪宗室。奏入,宣宗大怒,宰相白敏中召皞诘之,皞曰:太皇太后,汾阳王之孙。宪宗在东宫,为正妃。逮事顺宗为妇,宪宗厌代之夕。事出暧昧,太皇太后母天下,历五朝,岂得以暧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乎?敏中怒甚,皞词气愈厉。诸相会食,周墀立于敏中之门以候之。敏中使谢曰:方为一书生所苦,公但先行。墀入,至敏中厅,见皞争辨方急。墀举手加额,叹皞孤直。明日,皞贬句容令。懿宗时,皞还为礼官,申抗前论,卒以郭后袝庙。

昭宗在凤翔,韦贻范为相,多受人赂,许以官。既丁母忧,日为债家所噪,故急于起复。日遣人诣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求之。命翰林学士韩渥草贻范起复制,渥曰:吾腕可断,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论贻范遭忧未数月,遽令起复,实骇物听,伤国体。学士院二中使怒曰:学士勿以死为戏。渥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罢草。仍赐敕褒美之、

后唐李愚,行高学赡,有史鱼蘧瑗之风。侃然正色,不畏强御。衡王入朝,重臣李振辈皆致拜,惟愚长揖。梁末帝责之曰:衡王朕之兄,朕犹致拜,崇政使李振等皆拜,尔何傲耶?对曰:陛下以家人礼兄,振等私臣,臣居朝列,与王无累,安敢谄事?其刚毅如此。

蜀主心李昊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言,故事宰相无领方镇者。蜀主曰:昊家多冗费,以厚禄优之尔。起性悻直,李昊尝语之曰:以子之才,苟能谨默,当为翰林学士。起曰:俟无舌,乃不言尔。

雅量

宋徐羡之起自布衣,又无学术,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之有宰臣之望,沉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郭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常。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辨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

梁武帝开讲于同泰寺,会者数万人,南越所献驯象,忽狂逸。众皆骇散,惟臧盾裴之礼嶷然不动,帝甚嘉焉。

宋明帝赐王景文死,敕至之夜,景文在江州,方与客棋。看敕讫,置在局下,神色恬然。争劫竟,敛子纳奁毕,徐谓客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乃默启答曰:敕举赐鸩,谓客此酒不可相劝,自仰而饮之卒。

齐萧铿左右误排楠瘤屏风倒,压其背。颜色不异,言谈无辍。隋牛宏弟弼,好酒而酗,常醉,射杀宏驾车牛。宏还宅,其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宏闻无所怪,问直答曰:作脯。其妻又曰:叔忽射牛,大是异事。宏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其宽和如此。李元道尝事李密为记室,密败,官属为王世充所虏,余人惧死,皆达旦不寝。独元道起居自若,曰:死生有命,非忧可免。众服其识量。

唐刘仁轨戴至德,高宗时同为仆射,更日受牒,诉仁轨常以美言悦人,至德必据理诘难。由是誉皆归仁轨。有妪陈牒,误诣至德,览之未终,妪曰:本谓是解事仆射,乃是不解事仆射。归我牒。至德笑而授之。时人称其长者。

李昭德娄师德同秉政,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宠荣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其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而自干,当笑而受之。后讨吐蕃兵败,师德坐贬原州员外司马,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耶?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复介意。

唐许圉师,尝有官吏犯赃事露,圉师不令推究,但赐清白,诗以激之。犯者愧惧,遂改节为廉。

河间王孝恭讨辅公祏,李绩等并受孝恭节度。将发,与诸将宴集,命取水,忽变为血。在坐皆失色,孝恭举止自若,徐谕之曰:公祏恶积祸盈,今承命致讨,碗中之血,授首之征也。遂尽饮而罢。人服其识度能安众,竟擒公祏。

裴行俭平敌,大获瑰宝,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设宴出之。有玛瑙盘广二尺余,文彩殊绝。军吏王休烈捧盘历阶,足跌碎之。休烈皇恐叩头流血。行俭笑曰:非尔故也,更不形颜色。有医人合药,失犀麝而逃。令史试赐马,马倒毁鞍而窜行,俭曰:皆失误尔。遣人招致,待之如故。

魏元忠陷周兴狱,诣市将刑,则天以元忠尝有功,特免死配流贵州。承敕者将至市,先令传呼监刑者遽释元忠令起。元忠曰:未知敕虚实,岂可造次?徐待宣敕,然后起谢。观者咸叹其临刑而神色不挠。

狄仁杰未入相时,娄师德荐之。及仁杰为相,不知师德荐已,数排毁之,令充外使。则天出荐表示之,仁杰大惭。谓人曰:吾为娄公所容如此,方知不逮娄公远矣!

郭元振就突厥首领乌质牙帐,计议军事。时大雪,元振立于帐前,未尝移足。乌质年老,不胜苦寒。会罢而死。其子娑葛以元振故杀其父,谋勒兵攻之。或劝元振夜遁,元振曰:吾以诚信待人,何所疑惧?且深在寇庭,遁将安适?乃安卧帐中。明日亲入军帐,哭之甚哀。娑葛感其义,复与通好。

贾耽在滑州,与淄青李纳相邻。纳时虽外奉朝旨,而常蓄并吞之谋。淄青归卒数千人,路由滑州。大将请馆之城外。耽曰:与我邻道,奈何野处?其兵遂馆之城内。淄青将士皆心服之。耽善射好猎,每出畋不过百骑,往往猎于李纳之境。纳闻之大喜,心畏其度量,不敢异图。

汴州节度使李万荣病甚,邓惟恭自领州事。朝廷以董晋为汴帅。晋将傔从十余人赴镇。至郑州,宣武迎候将吏无至者。官吏皆惧,劝晋迟留以候事势。晋云:准敕赴官,何可妄为逗留?人皆忧其不测,晋独恬然。未至汴州十数里,惟恭方来。晋俾其不下马,既入,仍委惟恭以军政。众服。晋达于事体机变,莫测其深浅也。

陆贽出李吉甫为明州长史。久之遇赦,起为忠州刺史。时贽以谪在忠州。议者谓吉甫,必逞憾于贽,重构其罪。及吉甫至部,与贽甚欢,不以宿嫌介意。

张建封死,杜兼诬奏李藩摇动军中。德宗大怒,密诏杜佑杀之。佑素重藩,怀诏旬日不忍发。因引藩,论释氏曰:因报之说信有之否?藩曰:信然。曰:审如此,君宜遇事无恐。因出诏,藩览之无动色。曰:某与兼,信为报也。佑曰:慎勿出口。吾已密论持百口保君矣。德宗怒不解,追藩赴阙。及召见,望其仪形,曰:此岂作恶事人耶。除校书郎。

归登自右拾遗转右补阙,三任十五年。同列常出其下者,多以驰骛至显官。而登与右拾遗蒋武退然自守,不以淹退介意。尝使僮饲马,马踶僮,僮怒击折马足。登知而不责。晚年颇好服食,有馈金石之药者,且云先尝之矣登。服之不疑,药发毒几死,方云未之尝。他人为之怒,登无愠色。常慕陆象先之为人,议者以为登过之。

钱徽为礼部侍郎,段文昌、李绅皆以私书保荐人求名第,徽俱黜之。文昌、绅大怒。文昌镇蜀辞日,面奏徽所放进士不公。徽坐贬为江州刺史。或令徽以私书进呈,徽曰:苟无愧心,得丧一致。修身谨行,安可以私书相证耶?令子弟焚之。人士称徽长者。

裴度在中书,左右忽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顷之,左右白曰:复于故处得印。度不应。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卷尔。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复还故处。人服其识量。

裴度之平淮西,领洄曲降卒万人。入蔡,又以蔡卒为牙兵。或以为反侧之子,其心未安,不可自去其备。度笑而答曰:吾受命为彰义军节度使,元恶就擒,蔡人即吾人也。蔡之父老无感泣。申光之民即时平定。

孔述睿为史馆修撰,性谦和退静,与物无竞。每亲朋集会,恂恂似不能言者。人皆敬之。时令狐峘亦充修撰,与述睿同职,多以细碎之事侵述睿。述睿皆让之,竟不与争。时人称为长者。

阳城召为谏议大夫,见诸谏官纷纭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厌苦之。而城方与二弟痛饮,人莫窥其涯际。有谒城者,城引之与坐,辄强以酒。客辞,城辄自饮。客不得已,乃与城酬酢。或客先醉仆于席上,或城先醉卧客怀中,竟不能听客语。城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贸薪菜盐凡用几钱。先具之,余悉以送酒家,无留也。

杨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宽简有智略,善抚士卒,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尝早出,从者断马鞦,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他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

裴度不信术数,不好服食。每语人曰:鸡猪鱼蒜,逢着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

处士丁重能阅人。观于琮,谓路岩曰:某比不熟识于侍郎。今日见之,风仪秀整,礼貌谦抑,如百斛重器,所贮尚空其半,安使不益于禄位哉?苟逾月不居廊庙,则某无复更至门下矣。其后浃旬,于果登台铉。

魏银枪军最为凶悍。唐庄宗为晋王时,张彦作乱,引五百人谒王。王斩张彦及其党七人,余众股栗。王召谕之曰:罪止八人,余无所问。自今当竭力为吾爪牙。众皆拜伏呼万岁。明日,王缓带轻裘而进,令张彦之卒擐甲执兵,翼马而从,仍以为帐前。银枪军众心由是大服。

石晋安彦威,少帝母安氏近属也。帝以渭阳待之,而彦威未尝挂于齿牙。及卒,太妃亲至彦威汴京旧第,预其丧事,人方知为太妃之亲。闻者服其谨重。

后唐明宗时,史圭为右丞判铨事。冯道在中书,以堂判衡铨司所注官。圭怒力争之,道亦微有不足之色。圭后罢免。晋高祖登极,征为刑部侍郎,判监盐铁副使,皆道之奏请也。圭方愧度量不及道远矣。

石晋时,冯道出镇同州。胡饶时为副使,道以重臣,希于接狎,饶忿之。每乘酒于牙门诟道,道必延入,待以酒肴,致敬而退。道谓左右曰:此人为不善,自当有报。吾何怒焉?后作乱被杀。冯道、赵上交、王度迎刘赟为汉嗣。既而周太祖已副推戴,左右知其事变,欲杀道等。上交、度皇怖不知所为,惟道偃仰自适,略无惧色。寻亦获免焉。道微时常赋诗云: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至是其言验矣。

五代周郑仁诲初事唐骁将陈绍光,绍光恃勇使酒,尝乘醉抽剑将倳刃于仁诲,左右无不奔避。惟仁诲端立以俟,略无惧色。绍光掷剑于地,曰:汝有此器度,必当享人间富贵。后至枢极。

钱镠与罗隐唱和,隐好讥讽,言镠微时骑牛操挺之事。镠怡然不怒,其通恕如此。然又有人献诗于镠者,云:一条江水槛前流。镠以为讥已,杀之。

唐明宗诏张从宾发河南兵数千击范延光,遂与延光同反,引兵入洛阳,又扼汜水关,将逼汴州。时羽檄纵横,从官在大梁者无不恼惧,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神色自若。接对宾客,不改常度。众心差安。维翰尝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

石晋以刘知远为河东节度使,知远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常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知远至晋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劳。众心大悦。

石晋高祖时,张彦泽残虐不法,刑部郎中李涛伏阁极论彦泽之罪,语甚切至。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及契丹入京师,彦泽恣行杀戮,士民不寒而栗。涛时为中书舍人,谓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乃投刺谒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对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乡使高祖用涛之言,事安至此!彦泽大笑,命酒饮之。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江南李氏齐王景遂为皇太弟。尝与宫僚宴集、赞善大夫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杯,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景遂敛容谢之。

箴规

齐王俭少时,叔父僧虔曰:我不患此儿无名,政恐名太盛。

王忱嗜酒,醉辄累旬。范泰规之,以为酒既伤生,所宜深戒。其言甚切。忱嗟叹久之,曰:见规者众,未有若此者也。

隋焬帝时,五月五日,百僚上馈,多以珍玩。苏威献尚书一部,微以讽帝。帝意不平。

隋炀帝时苏威见宫中以银为幔钩,因盛陈节俭之美,以谕上。上为之改容。雕饰旧物,悉命除毁。

唐刘子翼性不容非。门僚有短,常面折之。友人李百药常称曰:刘四虽复骂人,人都不恨。

元宗欲讨吐蕃,张说密奏,乞与通和,以息边境。元宗不从。及瓜州失守,王君奂计之,说因获嶲州斗羊表献之,以申讽谕。曰:使羊能言,必将曰若。斗而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取欢焉。元宗深悟其意。

韩滉专政,每奏事,或日旰他相充位而已。柳浑虽滉所引,心实恶之。正色议滉曰:先相公以狷察为政,不满岁罢相。今相公杖吏省中至死。省中非刑人之地,奈何蹈前非而又甚焉?滉感悟愧悔,为霁威焉。

德宗令王叔文直东宫,太子欲言宫市之敝,人皆赞美,叔文独无言。罢坐,太子谓叔文曰:君独无言,何也?叔文曰:太子视膳问安外,不合辄预他事。陛下在位岁久,如小人离间,谓殿下收取人心,则安能自解?太子谢之曰:苟无先生,安得闻此言。

陆贽以受人主殊遇,不敢爱身。事有不可,极言无隐。朋友规之,以为太峻。

湖南观察辛京杲,尝以忿怒杀人,论合死。德宗从之。忠臣奏曰:京杲合死久矣。上问之,对曰:渠伯叔某,于某处战死。兄弟某,于某处战死。渠尝从行,特不死,是以知渠合死久矣。上亦闵然,改授王傅而已。

蒋文本名武,因宪宗召对,奏曰:陛下已诛群寇,偃武修文。臣名于义未允,请改名文。上忻然从之。时帝方用兵两河,文亦因此讽谕耳。

穆宗问禳灾祈福其可必乎,韦绶对曰:齐景一言,而星退三舍。此禳灾以德也。汉文除祝言福,不可求致也。如失德以祈灾消,媚神以求福至,神苟有知,当以致谴,非其禳之道也。时人主失德,绶因以讽之。

高宗出猎,在途遇雨,问油衣若为得不漏,谷那律曰:能以瓦为之,必不漏矣。意欲上不畋猎。高宗悦,赐物二百段。

齐高帝幸华林园宴集,使群臣效伎艺。褚彦回弹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弹琴,沈文季歌子夜来,张敬鼠舞。王俭曰:臣无所解,惟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

中宗数引近臣及修文学士,与之宴集。令各效伎艺以为笑乐。张锡为谈容娘舞,宗晋卿舞浑脱,张洽舞黄獐,杜元炎诵婆罗门咒,李行言唱驾车西河,卢臧用效道士上章。郭山恽独奏曰:臣无所解,请诵古诗两篇。帝从之,于是诵鹿鸣蟋蟀之诗。未毕,中书令李峤以其词有好乐无荒之语,恐忤旨,遽止之。翌日,帝降诏褒美曰:志在正时,潜申规讽,謇謇之诚弥切,谔谔之操逾明。赐时服一副。

穆宗见夏州观察判官枊公权书迹,爱之。以为右拾遗翰林侍书学士。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甩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

后唐豆卢革为中山王处直辟客,因牡丹会赋,诗讽处直,以桑柘为意,言甚古雅

蜀主王衍奢纵,嘉州司马刘赞献后主三阁图,并作歌以讽。

唐明宗与冯道语及年榖屡登,四方无事。道曰:臣常记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历井陉之险。臣忧马蹶,执辔甚谨,幸而无失。逮至平路,于辔自逸,俄至颠陨。凡为天下亦犹是也。上深以为然。上又问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道曰:农家岁凶,则流于饿殍。岁丰,则伤于榖贱。丰凶皆病,惟农家为然。尝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榖。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为光明烛。不照绮罗筵,惟照逃亡屋。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命左右录之,常讽诵之。石晋和凝为端明殿学士,大署其门:不通宾客。前耀州团练推官襄邑张谊,致书于凝,以为切近之职,为天之耳目,宜周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绝宾客?身为便,如负国何?凝奇之。

卷四

品藻

齐何点常称陆慧晓如照镜,遇形触物,无不朗然。王思远常如怀冰,暑月亦有霜气。当时以为实录。

刘孝标云刘訏超然越俗,如天半朱霞。刘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皆俭岁之梁稷,寒年之纤纩。

陈武帝尝与诸将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各称功伐。帝曰:卿等皆良将也,然并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识暗,狎于下而骄于尊,矜其功不收其拙。周侯交不择人,而推心过差,居危履险,不设猜防。侯郎傲诞而无厌,轻佻而肆志,并非全身之道。卒皆如言。

梁邱迟词采丽逸,钟嵘著诗评云:范云婉转清便如流风回雪。迟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虽取贱文通,而秀于敬子。其见称如此。

北齐李纬,梁使来聘,问纬安平诸。崔纬曰:子玉以还雕龙绝矣,崔暹闻之怒,纬诣门谢之。暹上马不顾。

东魏刘昼制六合赋一首,言甚古拙,自谓绝伦,以呈魏收而不拜。收忿之曰:赋名六合,已是大愚。文又愚于六合,君四体又甚于文。昼不忿,以示邢子才。子才曰:君此赋,正似疥骆驼伏而无妩媚。

唐太宗尝面谈群臣得失,目长孙无忌曰:善避嫌疑,应对敏速。求之古人,亦当无比。而总兵攻战非所长也。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聪悟,临难既不改节,为官亦无明党。所少者骨鲠规諌尔。唐俭言词俊利,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喜。事朕二十载,遂无一言论国家得失。杨师道性行纯善,自无愆过,而禀性怯懦,未甚更事,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正,言多有益,而不轻然诺于朋友,能自补阙,亦何以尚。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行,朕比任使,多所称意。褚遂良学问优长,性亦坚正。既写忠诚,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

太宗与群臣谓王圭曰:卿识鉴清通,尤善谈论。自房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敦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济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征。至如激浊扬清,疾恶好善,臣于诸子,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

穆质兄弟俱有令誉,而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赞少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人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近代士大夫言家法者,以穆氏为高。

徐坚问张说文人优劣,说曰:李峤崔融薛稷宋之问之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富嘉谟之文,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浓云郁兴震雷俱发,诚可畏也。若施于廊庙骇矣。阎朝隐之文,如丽服靓妆燕歌赵舞,观者忘疲,若类之风雅,则罪人矣。问后进优劣,曰:韩休之文如大羹元酒,虽有典则而薄于滋味。许景先之文,如丰肌腻理,虽秾华可爱而微少风骨。张九龄之文,如轻缣素练,实济时用而微窘边幅。王翰之文,如琼杯玉斝,虽烂然可珍而有玷缺。坚以为然。

后唐命相,安重诲欲用崔协,任圜欲用李琪。圜曰:朝廷有李琪者,学际天人,奕叶轩冕。论才校艺,可敌时辈百人。必舍琪而相协,如弃苏合之丸,取蛣蜣之转也。

后唐张文礼素不知书,亦无方略,惟于懦兵之中萋菲上将,言甲不知进退,乙不识军机,以此军人推为良将。

识鉴

齐徐勉王融,一代才俊,特相悦慕。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敝衣裾。后果陷法,以此见推识鉴。

隋吏部侍郎高孝基,鉴赏机晤,清慎绝伦。然俊爽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惟牛宏深识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选举,于斯为最。时论弥服宏识度之远。

开皇中,平陈之后,天下一统。论者咸云将致太平。房彦谦私谓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纳谏诤。太子卑弱,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施宏大之体。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少通初谓不然,及仁寿大业之际,其言皆验。

李密为隋左亲卫,尝在仗下。炀帝顾见之,谓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儿为谁?对曰:故蒲山公李宽子也。帝曰:个小儿瞻视异常,勿令宿卫。

唐刘文静察高祖有四方之志,深自结纳。窃观太宗,谓裴寂曰:非常人也。大度类于汉高,神武同于魏祖。其年虽少,乃天纵矣。

侯君集平高昌,自负其才,潜有异志。江夏王道宗常因侍宴,从容言曰:君集必为戎首。太宗曰:何以知之?道宗曰:见其恃有微功,深怀矜伐,耻在房玄龄李靖之下,常有不平之语。太宗曰:不可臆度猜贰。俄而君集谋反,太宗笑曰:果如公所揣。

杨素称赏封伦,每引与论宰相之务。因抚其床曰:封郎必据吾此坐。又善李靖,拊其床曰:卿终当坐此。

隋时天下宁晏,论者咸以国祚方永。房玄龄密告其父,言隋帝本无功德,但诳惑黔黎,不为后嗣长计,混诸嫡庶,使相侵夺。储后藩枝,竞崇淫侈,终当内相诛戮,不足保全国家。今虽清平,其亡可翘足待也。其父彦谦惊而异之。

隋吏部侍郎高孝基,号为知人。见房玄龄,时年十八,深相嗟挹。谓裴矩曰: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必成伟器。但恨不睹其纵壑凌霄耳。

杜如晦少聪悟,好谈文史。高孝基深器重之。曰:公有应变之才,当为栋梁之用。愿保崇令德。如晦果为良相,以孝基有知人之鉴,为树神道碑以纪其德。

高宗幸东都,时关中饥馑,上虑道路多草窃,命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而许诺。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高季辅为吏部侍郎,凡所铨叙,时称允当。太宗赐以金背镜一面,以表其清鉴。

则天问狄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之乎?仁杰曰:作何任使?则天曰:朕欲待以将相。对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资历,则今宰臣李峤苏味道亦足为文吏矣。岂非文士龊龊,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务乎?则天悦曰:此朕心也。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但久不遇,若用之,必尽节于国家矣。则天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求贤,仁杰曰:臣前言张柬之,犹未用也。则天曰:已迁之矣。对曰:臣荐之为相,今为洛州司马,非用之也。又迁为秋官侍郎,竟召为相,果能兴复中宗。盖仁杰推荐之力也。

姚崇为灵武军使,将行,则天令举外司堪为宰相者。崇亦对曰: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则天即日召见,以为凤阁鸾台平章事。

娄师德为江都尉,扬州长史卢承业奇其才,尝谓之曰:吾子台辅之器,当以子孙相托,岂可为官属常礼待也。

安禄山讨奚契丹败衄,张守圭执禄山送京师请行朝典。张九龄奏劾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教战亦斩宫嫔。守圭军令必行,禄山不宜免死。上特舍之。九龄奏禄山狼子野心,面有反相,臣请因事戮之,冀绝后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知石勒故事,误害忠良。遂放归藩。后禄山反,元宗幸蜀。思九龄之先觉,下诏褒赠,遣使就韶州致祭。

张守圭为幽州果毅,仪形瑰壮,善骑射。性慷慨,有节义。刺史卢齐卿深礼遇之。常共榻而坐,谓曰:足下数年外必节度幽凉,为国良将,方以子孙相托,岂得以寮属常礼待耶。

于邵一见樊泽曰:将相之材也。不十五年,泽为节将。崔元翰年近五十始举进士,邵异其文,擢登甲科,且曰:不十五年,当掌诰令。竟如其言。

萧昕与张镐友善,表荐之曰:如镐者,用之则为王者师,不用则幽谷一叟耳。元宗擢镐为拾遗。不数年,出将入相。及安禄山反,昕举赞善大夫来瑱堪任将帅。思明之乱,瑱功居多。

李吉甫拜相,诏下之夕,感激出涕。谓裴垍曰:吉甫自尚书郎流落远地,十余年方归,便入禁署。今才满岁,后进人物罕所接识,宰相之职,宜选擢贤俊。卿多精鉴,今之才杰,为我言之。垍取笔疏三十余人。数月之内,选用俱尽。人翕然称之。柳公绰伯父子华,有知人之明。公绰生三日,子华视之,谓其弟子温曰:保惜此儿福气,吾兄弟不能及。兴吾门者此人也。因以起之为字。

裴度自蔡州行营宣谕还,宪宗问诸将之才。度曰:臣观李光颜见义能勇,终有所成。不数日,光颜奏大破贼军于洄曲。帝尤叹度之知人。

韩滉有知人之鉴。见杨於陵甚悦。滉有爱女方择佳婿,谓其妻柳氏曰:吾阅人多矣,无如杨生贵而有寿,生子必有宰相。於陵自句容尉秩满,寓居扬州,而生嗣复。滉见之,抚其首曰:名位果逾于父,杨门之庆也。因字曰庆门。於陵更践中外,以右仆射致仕,终年七十八。嗣复作相。

王杨卢骆谓之四杰,裴行俭曰: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杨子沉静,应至令长。余得令终为幸。其后勃溺南海,照邻投颍水,宾王被诛,炯终盈川令,皆如行俭之言。

孙逖为考功员外郎,选贡士,二年多得俊才。初年则杜鸿渐至宰相,颜真卿为尚书。后年拔李华萧颍士赵骅登上第。谓人曰:此三人便堪掌纶诰。

李华为进士,著含元殿赋万余言。萧颍士见而赏之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疑其诬词,乃为祭古战场文,熏污之如故物,置于佛书之阁。华与颍士因阅佛书得之,华谓颍士曰:此文如何?颍士曰:可矣。华曰:当代秉笔者,谁及于此?颍士曰:君稍精思,便可及此。华愕然。

路岩初佐崔铉于淮南,为支使。铉知其必贵,曰:路十终须被彼作一官。既而入为监察御史,不出长安城十年至宰相。其自监察入翰林也,铉犹在淮南。闻之曰:路十今已入翰林,如何得老?岩竟以流窜赐死。

高崇文平蜀,事无巨细,一遵韦南康故事。韦皋参佐请罪,崇文皆释而礼之。草表荐房式等目,段文昌曰:君必为将相,未敢奉荐。

后唐庄宗平蜀,高季兴方食,闻之失箸。梁震曰:不足忧也。唐主得蜀,益骄亡无日矣。安知不为吾福?及庄宗遇弑,季兴益重震焉。

后唐闵帝目终易月之制,即召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录,有致治之意。然不知其要,宽柔少断。李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少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众惕息不敢应。果有潞王之事。

江南李璟为人谦谨。初即位,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勋谓人曰:主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但性习未定,苟旁无正人,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

江南李氏取湖南,百官皆贺。起居郎高远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甚难尔。以边镐守之,后果失之。

夙慧

齐王泰年数岁,祖母集诸孙侄散枣栗于床。群儿竞之,泰独不取。问其故,曰:不取自当得赐。人皆异之。

袁君正年数岁,父疾,昼夜不眠,专侍左右。家人劝令暂卧,答曰:患既未瘥,眠亦不安。

齐萧锋五岁,高帝使学凤尾诺,一学即工。高帝大悦,以玉麒麟赐之曰:麒麟赏凤尾诺矣。

陈陆从曲八岁,读沈约集,见回文砚铭,援笔拟之,便有佳致。宋王僧孺年五岁,便机警。有馈其父冬李者,先以一与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见,不容先尝。

梁虞荔年九岁,候太常陆倕。倕问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弟寄亦聪敏,年数岁,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郎子姓虞,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非常人,文举之流也。

宋陶季直年四岁,祖愍祖常以银四函列置于前,令诸孙各取其一。季直独不取。曰:若有赐,当先父伯,不应度及诸孙。故不取。愍祖奇之。梁谢贞八岁,为春日闲居诗,从舅王筠奇之,谓所亲曰:至如风定花犹落,乃追步惠连矣。

梁何妥八岁,游太学。顾良戏之曰:汝姓是荷叶之荷,为河水之河?妥应声曰:先生姓眷顾之顾,为新故之故?众咸异之。时萧构亦有隽才,住青杨巷,妥住白杨巷,时人语曰:世有两隽,白杨何妥,青杨萧构。

隋炀帝子昭三岁,时于元武门弄石师子。高祖与文献后至其所,高祖适患腰痛,举手冯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高祖叹曰:天生长者,谁复教乎。

陈叔达,陈宣帝第十六子也。封义阳王。年十余岁,尝侍宴赋诗十韵,援笔便就。仆射徐陵甚奇之。

唐郑善果,其父諴,周大将军,死于王事。善果年九岁袭爵,家人以其婴孺,弗之告也。及受册,悲恸擗踊,不能自胜。观者为之流涕。

李百药年九岁,有读徐陵文者,云:既取成周之禾,复刈琅邪之稻。并不知其事。百药曰:传称鄅人藉稻。杜预注云,鄅国在琅邪座间。闻者大惊异之。

苏世长年十余岁,书于周武帝言事。武帝以其年小,召问读何书。对云:读孝经论语。帝问曰:孝经论语何所言?对曰:孝经云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论语云为政以德。武帝善其对。

狄仁杰儿童时,门人有被害者,县吏就诘之。众皆接对。惟仁杰坚坐读书。吏责之。仁杰曰: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不能接对,何暇偶俗吏而见责耶?

苏晋数岁能属文,作八卦论。王绍宗见而赏叹,曰:此后来王粲也。

杨绾年四岁,尝因夜宴亲,宾客各举坐中物,以四声呼之。众皆未言,绾应声指铁树曰:灯盏柄曲。闻者惊异。

高定,郢之子也。年七岁,时读尚书汤誓,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郢曰:应天顺人,不为非道。又问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乎?郢不能对。

白居易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直指之字无字示居易。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其宿习之缘,已在文字中矣。

孙思邈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弱冠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兼好释典。洛州总管独孤信见而叹曰:此圣童也。

宪宗皇帝,顺宗长子也。六七岁时,德宗抱至膝上,问曰:汝是谁子,在吾怀中?对曰:是第三个天子。德宗异而怜之。

武后时,酷吏横纵。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来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稍悟。

苏颋年五岁,裴谈过其父,颋方诵庾信枯木赋,避谈字,因易其韵云:昔年移柳,依依汉阴。今看摇落,凄怆江浔。树犹如此,人何以任?

后唐明宗时,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奏:臣孙赞年五岁,默念何论孝经。举童子于汴州,取解就试。诏曰:都尉之子,太尉之孙,能念儒书,备彰家训。不劳就试,特与成名。宜赐别敕及第,附今年春榜。

捷悟

宋文帝令到彦之北伐魏,甲兵资实甚盛。及败还,委弃荡尽,府藏武库为之一空。一日,上与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问库部郎顾琛:库中仗犹有几许?琛诡对:有十万人仗。上既问而悔,得琛对甚喜。

梁萧琛醉伏于御筵,武帝以枣投之,琛取栗掷上,正中面。帝动色,琛曰: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报以战栗。上大悦。

齐高帝时,魏主至淮而退。帝问:何意忽来忽去?未有对者。张融从下坐,抗声曰:以无道而来,见有道而去。公卿咸以为捷。

齐刘绘为南康相,郡人有姓赖,居秽里,剌谒绘。绘嘲之曰:君有何秽,而居秽里?此人应声答曰:未审孔子何阙,而居阙里?

梁时有沙门讼田,武帝大署曰:贞。有司未办,遍问莫知。刘显曰:贞文字,为与上人。帝忌其能,出之。

宋巢尚之甚聪敏,时百姓欲为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时服其机速。

隋刘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圆,右画方,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所遗失。

隋崔颐从驾往泰山,炀帝问何处有羊肠坂,颐曰:臣按汉书地理志,上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颐曰:按皇甫士安撰地书,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宏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二。

隋袁充年十岁,冬初尚衣葛衫。客戏充曰:絺兮绤兮,凄其以风。充应声答曰: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唐李泌七岁,召至禁中。元宗与张说方观棋,使说赋方圆动静。泌曰:愿闻其略。说因曰: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运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说贺帝得奇童子。

李忠臣尝因奏对,德宗谓之曰:卿耳甚大,真贵人也。忠臣对曰:臣闻驴耳大,龙耳即小。臣耳虽大,乃驴耳也。上说其言。

孙逖年十五,谒雍州长史崔日用。日用小之,令为土火炉赋。逖握翰即成,词理典赡。日用览之骇然,遂为忘年之友。

萧颍士聪警绝伦,尝与李华陆据同游洛南龙门。三人共读路侧古碑,颍士一阅即能诵。华再阅,据三阅,方能记之。议者以三人才格高下亦如此。

朱梁张策年十二,父同尝浚甘泉井得鼎,耳有篆曰魏黄初元年春二月匠吉于。制作奇巧,同甚宝之。策时在旁,徐言曰:建安二十五年,曹公改年为延康,其年十月,文帝受汉禅,始号黄初元年。无二月明矣。鼎文何缪与!同大惊,亟遣取魏志展读,果验。宗族奇之。

梁太祖过内黄,问曰:此何故名内黄?李挺曰:河南有外黄小黄,故此有内黄。又曰:在何处?对曰:秦有外黄都尉理外黄,其故墉今在雍邱。小黄为高齐所废,其故墉今在陈留。太祖称奖数四。

湖南马希范,唐同光中入贡,庄宗问洞庭广狭,希范对曰:洞庭至狭,若车驾南巡,止可饮马而已。庄宗拊背嘉之。

卷五

赏誉

宋文帝以王华、刘湛、王昙首、殷景仁俱为侍中,风力局干,冠冕一时。上尝与四人于合殿宴饮甚悦,既罢出,上目送良久,叹曰:此四贤,一时之秀。同管喉唇,恐后世难继也。

河西王蒙逊遣尚书郎宗舒等入贡于魏,魏主与之宴,执崔浩之手,以示舒曰:汝所闻崔浩,此则是也。才略之美,于今无比。朕动止咨之。豫陈成败,若合符契,未尝失也。

宋文帝与萧思话登钟山北岭,中道有盘石清泉,上使思话于石上弹琴,因赐以银钟酒,曰:相赏有松石间意。

宋武帝引后进二十余人置酒赋诗,臧盾以诗不成罚酒一斗盾,饮尽颜色不变,言笑自若。萧介染翰便成文不加点,帝两美之曰:臧盾之饮,萧介之文,即席之美也。

谢超宗诣齐高帝,其日风寒。帝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

梁天鉴中张率为待诏赋奏之,帝手敕曰: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

裴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宏敞,松柏郁茂。范云庙在三桥,蓬蒿不剪。梁武南郊道经二庙,顾而羡曰:范为已死,裴为更生之。礼,邃子也。

陈宣帝时,张讥为武陵王记室兼东宫学士。后主在东宫集官僚置宴,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亲执之曰:当今虽复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独张讥尔。后主常幸钟山,召从臣坐松林下,敕讥竖义,时索麈尾未至,后主敕取松枝,手以属讥曰:可代麈尾。顾群臣曰:此即张讥后事。

魏陆暐与弟恭之并有誉,洛阳令贾祯叹曰:仆以老年,更睹双璧。黄门郎孙惠蔚曰:不意二陆,复在坐隅。

魏傅永字修期,年二十,友人与之书不能答,请于叔父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干。孝文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修期尔。

隋李德林初仕齐,周武帝平齐,以为内史。谓群臣曰:我当日惟闻李德林与齐朝作书檄,我正谓其是天上人,岂意今日得其驱使,复与我作文书,极为大异。神武公纥豆陵毅答曰:臣闻明王圣德得麒麟凤凰为瑞,是圣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虽来,不堪使用。如李德林来受驱策,亦是陛下圣德感致,有大才用胜于麒麟凤凰远矣。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隋李穆以太师乞致仕,文帝诏曰:七十致仕,本为常人。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常礼。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就第询访。

北齐任城王湝称李德林云:经国大体,是贾生晁错之俦。雕虫小技,殆相如子云之辈。吏部郎中陆印云:德林文笔浩浩如长河东注,比来所见后生制作,乃涓浍之流尔。

李密乘一黄牛,被以蒲鞯,将汉书一帙挂于角上。一手捉牛靷,一手翻汉书。尚书令越国公见于道,从后按辔蹑之,既及,问:何处生书耽学如此?密识越公,乃下牛再拜,自言姓名。又问所读书,答曰:项羽传。越公奇之,与语,大悦。谓其子元感等曰:吾观李密识度,汝等不及。

唐李靖平萧铣,禽辅公祏。太宗曰:李靖是萧铣辅公祏膏肓,古之名将,韩白卫霍,岂能及也!靖年老,太宗赐灵寿杖以助足疾。

张行成师事刘炫,谓门人曰:张子体局,方正廊寝,与食,行冲引与之谈,贯穿经史,事如指掌。又试以缀文,操牍便成。行冲大悦,引之同榻。曰:此吾外家之宝也。

郗纯子士美少好学,善记览。父友颜真卿萧颍士辈,尝与之讨论经传,应对如流。既而相谓曰:吾曹异日,当交于二郗之间矣。

武元衡为御史中丞,因延英对罢。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封敖为中书舍人,草赐阵伤边将警句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武宗赐之宫锦。封李德裕为卫国公守太尉制,云:遏横议于风波,定奇谋于掌握。逆镇盗兵,壶关昼锁。造膝嘉话,开怀静思,意皆我同,言不他惑。制出,敖往庆之,德裕口诵此数句,谓敖曰:陆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语,秉笔者岂易得耶!解所赐玉带以遗敖,深礼重之。

文宗擢魏征五代孙谟为起居舍人,曰:以卿论事忠切,有文贞之风,故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谓之曰:卿家有何旧书诏?对曰:比多失坠,惟簪笏见存。上令进来,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郑覃不会我意,此即甘棠之义,非在笏而已。

员半千本名余庆,师事学士王义方。义方嘉重之,尝谓之曰:五百年一贤,足下当之矣。因改名半千。义方卒,半千制师服丧毕而去。高宗尝问三阵,半千越次而对,以师若时雨为天阵,足食为地阵,得人和为人阵。高宗嗟赏之。垂拱中,为宣慰吐蕃使,则天曰:久闻卿名,谓是古人。不意乃在朝列。境外小事,不足烦卿,宜留制也。即日使入阁供奉。

白居易以诗谒顾况,况曰:米价方贵,居亦不易。及见首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曰:道得个语,居即易矣。为之称誉,声名大振。

裴迪昭宗时为梁祖宾席转检校司徒,赐号迎銮协赞功臣。一日宾佐集谒,梁祖目迪曰:协赞之名,惟司徒独有之,他人滥处也。其知重如此。李珽为梁祖掌记,一日大会,将佐指珽曰:此真记室也。

宠礼

宋文帝以惠琳道人善谈论,因与议朝廷大事,遂参权要,宾客辐凑,门车尝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方筵七八座上常满。琳着高屐,披貂裘,置通呈书佐。会稽孔顗尝诣之,遇宾客,填咽暄凉而已。顗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谓冠屦失所矣。

梁陶宏景隐茅山,武帝每有征讨,吉凶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尝有数信。时人谓为山中宰相。

梁孔休源为晋安王府长史,王深相倚仗。尝于斋中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为兼天子。

后周寇隽,明帝与之同席而坐,顾问洛阳故事。隽身长八尺,须鬓皓然,容止端详,音韵清朗。帝不觉屡为之前膝。及隽辞还,帝亲执其手曰:公年德俱尊,朕所钦。向乞言之事,所望于公,宜数相见,以慰虚想。以御舆令于帝前乘出。

隋高颎,西魏赐姓独孤氏,隋文帝以为左仆射,任寄隆重,朝臣莫比,呼为独孤而不名也。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其树不依行列,有司将伐之。帝特命勿去,以示后人。其见重如此。帝尝谓曰:伐陈后,人云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非青蝇可间也。将军卢贲等前后短颎于帝,皆被疏绌。因谓颎曰:独孤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

隋李景,杨元感之反,朝臣子弟多预焉。景独无关涉。炀帝曰:公诚直天然我梁栋也。赐以美女。帝每呼李大将军而不名,见重如此。

隋樊子盖屡破杨元感,炀帝别造玉麟符以代铜兽,谓子盖曰:元感之反,神明故以彰公赤心尔。折圭进爵,宜有令谟。是日进爵为济公,言其功济天下,特为立名,无此郡国也。

隋李德林上霸朝集,高祖省读讫,明旦,谓德林曰: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异人辅佐。我昨读霸朝集,方知感应之理。昨宵恨夜长,不能早见公面。必令公贵,与国始终。德林每赞平陈之计。伐陈之役,高祖以马鞭南指云:待平陈讫,会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东无及之者。

裴寂于唐有佐命之功。高祖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则引于卧内,呼为裴监而不名也。太宗祠南郊,命寂与长孙无忌同升金辂。寂让,太宗曰:以公有佐命之勋,同载参乘,非公而谁?高祖尝宴寂于含章殿,极欢。寂顿首乞骸骨,高祖泣下曰:今犹未也。要相与偕老耳。公为台司,我为太上,逍遥一代,岂不快哉。

高祖以姜谟为秦州刺史,云:衣锦还乡,古人所尚。今以本州相授,用答元功。

太宗信任长孙无忌,或有表密言其权宠过盛者,太宗以表示无忌曰:朕与卿,君臣之间,凡事无疑。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无以获通。因召百寮谕之曰:朕今有子皆幼,无忌于朕,实有大功。今者委之,犹子也。疏间亲,新间旧,谓之不顺。朕所不取。又作威凤赋赐无忌,命图无忌形像,太宗自作画赞赐之。

杜如晦没后,太宗食瓜而美,遂辍食之半,遣使奠于灵座,又尝赐房玄龄黄银带,顾玄龄曰:昔如晦与卿同心辅政,今日所赐惟独见公。因泫然流涕。又云:鬼神畏黄录。命取黄金带,遣玄龄亲送于灵所。

李绩遇暴疾,验方云,惟须灰可疗。太宗乃自剪须为之和药。绩顿首见血,帝曰:吾为社稷计,不烦深谢。

张公谨卒,太宗出次发哀。有司以辰日不可哭,太宗曰:君臣之义,同于父子。情发于中,安避辰日。遂哭之。

太宗飞白书赐马周曰:鸾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高宗飞白书以赐近臣:戴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元曰咨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竭忠节,赞皇猷。

岑文本从太宗伐辽,至幽州卒。太宗抚视之流涕。其夕闻警鼓之声,曰:文本殒逝,情深恻怛。今宵夜警,所不忍闻。命停之。苏颋葬日,元宗游咸宜宫,将出猎,闻颋丧出,怆然曰:苏颋今日葬,吾宁忍娱游?遂中路还宫。

裴行俭兵不血刃,平定西服,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高宗谓行俭曰:卿文武兼资,今故授卿二职。

元宗以苏颋为中书侍郎,入谢日,元宗谓曰:常欲用卿,每有好官阙,即望宰相论及。宰相皆卿故人,卒无言者,朕与卿叹息。中书侍郎,朕极重惜,自陆象先没后,朕每思之无出卿者。时季乂为紫微侍郎,与颋对掌文诰。他日上曰:前朝李峤苏味道,谓之苏李。今日亦不让之。卿所制文诰,录一本封进,题云臣某撰要,留宫中披览。其礼遇如此。

魏元忠为中书令,请归乡拜扫。中宗赐锦袍一领,银千两,手敕曰:衣锦画游,在乎兹日。散金敷惠,谅属斯辰。及还,帝又幸白马寺以迎劳之。恩遇如此。[元忠至乡里,自藏其银,无所振施。]

元宗宠任张说,说为中书令,上亲为诏赐中上考。及薨,上自制神道碑文,御笔赐谥曰文贞。

杨绾有疾,代宗每引见延英殿,特许扶入。厘革旧敝,惟绾是恃。恩遇甚厚。既薨,谓侍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我杨绾之速也!下诏赐谥曰文简。

太宗以宸扆台衡二铭赐马燧。燧至太原,乃勒二铭于起义堂,帝为题额。其崇宠如此。

顺宗以女乐二人赐张茂昭,三表辞让。及中使押犊车至第,茂昭立,谓中使曰:女乐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阳、咸宁、南平、北平,尝受此,不让为宜。茂昭无四贤之功,述职入觐,亦人臣常礼。奈何当此宠赐。后有功臣,陛下何以加赏?顺宗深嘉礼异,允其所让。

裴垍为相,宪宗在禁中常以官呼垍,而不名也。又以杜佑高年重德,礼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宪宗以李绛直谏,遽宣宰臣,令与改官,乃授中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谢日,面赐金紫,帝亲择良笏赐之。

武后信重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谓之国老而不名。仁杰好面折廷诤,太后每屈意从之。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吹仁杰中坠,而马惊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仁杰屡以老病乞骸骨,太后不许,入见常止其拜,曰:每见公拜,朕亦身痛。仁杰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

后唐明宗从武皇与葛从周战,径犯其阵,奋击如神。梁军退去。明宗四中流矢,血流被服。武皇解衣授药,手赐卮酒,抚其背曰:吾儿神人也。微吾儿,几为从周所笑。

李存审事后唐武皇,性谨厚,宠遇日隆。武皇四征,存审常从,所至立功。从讨赫连铎,冒刃死战,血流盈袖,武皇手自封药,日夕临问。

石晋高祖委任冯道,尝称疾求退,帝使郑王重贵诣第省之,曰:来日不出,朕当亲往。道乃出视事。当时宠遇,群臣无与为比。

五代周太祖以高行周耆年宿将,赐诏不名,但呼王位而已。钱镠以尚父薨,唐明宗制曰:位已极于人臣,名素高于简册,赠典既无其官职,易名宜示其优崇。赐谥武肃。

周世宗以英武自任,有包举天下之志,而计事者多不谕其意。惟王朴神气劲峻,刚决有断,凡所谋画,动惬世宗之意。急于登用,次为枢密使,卒时年四十五。世宗于柩前,以所执玉钺卓地恸哭者数四。

闽主王昶以师傅之礼待叶翘,翘多所禆益,宫中谓之国翁。

周太祖时,李榖以病臂未愈,三表辞位。帝遣中使谕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难其人。苟事功克集,何以朝礼?朕今于便殿待卿,可暂入相见。榖见于金祥殿,面陈款悃,帝不许,榖不得已,复视事。未能执笔,诏以三司务繁,令刻名印用之。其后又九表辞位,罢守本官,令每月肩舆一诣便殿议政事。

任诞

宋谢灵运以文帝不甚任遇,意不平,多称疾不朝。出郭游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被奏免官,遂为山泽之游。生业甚厚,奴僮既众,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涉岭,必造幽峻。岩嶂数十重,莫不备尽登蹑。常著木屐上山,则去其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临海太守惊骇,谓为山贼,知是灵运乃安。

颜延年疏诞,不能取容当世。宋文帝传诏召之,频不见。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年曰:浚得臣笔,测得臣文,奂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云: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

刘穆之少时家贫诞节,嗜酒食,不拘检,好往妻江氏家乞食,多见辱,不以为耻。食毕,求槟榔。江氏兄弟戏之曰:槟榔消食,君乃常饥,何意须此?及穆之贵,为丹阳令,召江氏兄弟食,令厨人以金柈贮槟榔一斛进之。

谢超宗恃才使酒,多所陵忽。为齐高帝黄门郎,在省常醉。上召见,论北方事。超宗曰:敌动来二十年矣,佛出亦无如之何。以失仪出为南郡王中军司马。人问曰:闻有命,定是何府?超宗答曰:不知是何司马,为是司驴。既是驴府,政应司驴。

齐尚书左丞谢几卿,性通脱,不拘朝宪。尝预乐游苑,宴不得醉而还。因诣道边酒垆,停车褰幔,与车前三驺对饮。观者如堵。几卿处之自如。

谢譓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

袁粲为中书令领丹阳,不以事务经心,独步园林,诗酒自适。家居负郭,每杖策逍遥,当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颇有竹石,粲率尔步往,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啸咏自得。主人出,语笑款然。俄而车骑羽仪至,方知是袁尹也。又尝步屧白杨郊野,间道遇一士大夫,便呼与酣饮。明日此人谓被知遇,诣门求进,粲曰:昨日饮酒无偶,聊相邀尔。竟不与相见。

梁萧恭尤好宾友,酣宴终日。时元帝勤心著述,未尝妄进卮酒。恭从容谓曰:下官历观时人,多有不好欢兴。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书,千秋万岁,谁传此者?劳神苦思,竟不成名。岂如临清风,对朗月,登山汛水,肆意酣歌也。

陶渊明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之,逢江州刺史王宏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潜不解音乐,而畜素琴一张,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意。贵贱造之,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

北齐王晞为并州司马,人谓之方外司马。昭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退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尔。

北齐韩晋明好酒纵诞,招引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其俭。朝廷欲处之,贵要必以疾辞。告人云:废人饮美酒,对名胜,安能作刀笔吏,番故纸乎?

东魏侍中王元忠,虽处要任,不以物干怀,惟饮酒自娱。丞相高欢欲用为仆射,元忠子劝父节酒。元忠曰:我言仆射,不胜饮酒乐。尔爱仆射,宜勿饮酒。

北齐崔瞻在御史台,常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河东人士姓裴,亦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与交言,又不命匙箸,裴坐观瞻食罢而退。明日自携匙箸,恣意饮啖。瞻曰:初不唤君食,亦不共君语,遂能不拘小节。昔刘毅在京口,自请鹅炙,亦岂异是?君定是名士。于是每与之同食。

唐傅奕驳佛教,平生遇患,未尝服药。虽究阴阳数术之书,而并不知信。尝醉卧,蹶然起曰:吾其死矣。因自为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酒醉死。呜呼哀哉!其纵达皆此类。

崔承庆临终,戒子敛以常服,不用牲牢。坟高可认,不须广大,事办即葬,不须卜择。墓中器物,瓷漆而已。有棺无椁,务在简要。碑志但记官号年代,不须广文饰。

路恕私第有佳园林,自贞元初李纾包佶辈,迄于元和末,仅四十年,朝之名卿,咸从之游。高歌纵酒,不屑外虑。未尝问家事,人亦以和易称之。

柳浑好谐谑放达,与人交豁然无隐情。不治产业。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罢相数日,则命亲族寻胜,宴醉方归,陶陶然忘其黜免。时李勉卢翰皆退罢,相谓曰:吾辈视柳宜城,悉为拘俗之人也。

胡楚宾属文敏速,每饮酒半酣而后操笔。高宗每令作文,必以金银杯盛酒令饮,便以杯赐之。楚宾终日酣宴,家无所藏,费尽复入,待有又出,未尝言禁中事。醉后人或问之,答以他事而已。

贺知章晚年尤加纵诞。无复规检。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遨游里巷,醉后属词,动成卷轴,文不加点,咸有可观。又善草隶书,好事者供其笺翰,每纸不过数十字,共传宝之。陆象先,知章族姑子也,与知章相亲善。象先常谓人曰:贺兄言论调态,真可谓风流之士。吾与子弟离阔,都不思之。一日不见贺兄,则鄙吝生矣。

李白待诏翰林。白与饮徒醉于酒肆,元宗有感,欲造乐府新词,亟召白。白已卧于肆中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首,帝颇嘉之。尝沉醉,令高力士脱靴,由是斥去。乃浪迹江湖,终日沉饮。侍御史崔宗之谪官金陵,与白诗酒相欢。尝月夜乘舟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初贺知章见白,赏之曰:天上谪仙人也。

杜甫与严武世旧。武镇蜀,辟甫为参谋,待遇甚隆。甫冯醉登武之床,瞪视武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武虽急暴,不以为忤。甫于城都浣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笑咏,与田畯野老相狎,荡无拘检。严武过之,有时不冠。故武诗云:莫倚善为鹦鹉赋,何须不著鵔鸃冠。其傲诞如此。

后唐马郁事武皇庄宗,礼遇甚厚,累官至秘书监。监军张承业权贵任事,与宾僚宴集,出珍果陈列于前。客无敢先尝者。当郁前者,食之必尽。承业私戒主者曰:他日马监至,惟以干藕子置前而已。郁知不可啖,异日靴中出一铁挝,碎而食之。承业大笑曰:为公易之,勿败吾案。其俊率如此。

容止

魏崔浩纤妍洁白,如美妇人。尝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

谢晦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时谢混风鉴为江左第一,尝与晦同在宋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时顿有两玉人。谢览意气闲雅,瞻视聪明。梁武帝目送良久,曰:觉此坐芳兰竟体。

王彧字景文,风姿为时之冠。袁粲叹曰:景文非但风流可悦,乃哺啜亦复可观。有客及识谢混者,曰:景文方谢叔源,则为野父矣。粲惆怅曰:恨眼中不见此人。宋孝武选侍中四人,并以风貌。王彧谢庄为一双,阮韬何偃为一双。

褚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宋景和中,山阴公主窥见彦回,悦之,以白帝。帝召彦回西上阁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彦回整身而立,不为移志。公主谓曰:君鬓髯如戟,何无丈夫意?彦回曰:回虽不敏,何敢首为乱阶?山阴都尉何戢,美容仪,动止与彦回相慕。时人号为小褚公。

梁何敬容,公廷就列,容止出人。武帝虽衣浣衣,而左右衣必须洁。尝有侍臣衣带卷折,帝怒曰:卿衣带如绳,欲何所缚邪!敬容希旨,故益鲜明。常以胶清刷须,衣裳不整,伏状熨之。或暑月背为之焦。

齐张绪吐纳风流,听者忘倦。刘悛之为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时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此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

齐张融风止诡越,坐常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制甚多。见者惊异。聚观成市。而融了无惭色。高帝常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龚祈风姿端雅,容止可观。中书郎范述见之,数曰:此荆楚之仙人也。

北齐神武言:崔悛应作令仆,恨其精神太遒。赵郡李浑将聘梁,名辈毕萃,诗酒正欢,悛后到,一坐无复谈话。郑伯猷叹曰:身长八尺,面如刻画,謦欬为洪钟,胸中贮千卷书,那得不畏服。

北齐李谐字虔和,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遂为风流之冠。时人言:李谐善用三短。

北齐崔瞻崔子约,仪望俱华,俨然相法。诸涉门窃窥之,以为二天人也。自天宝以后,重吏事,谓容止酝籍者为潦倒,而瞻终不改焉。

隋韦艺容貌瑰玮,每蕃人参谒,必整仪卫,盛服以见之。独坐满一榻,蕃人畏惧,莫敢仰视。

伐陈之役,杨素率外军东下,舳舻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及之,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冯定为太常少卿,因乐成,阅于庭。定立于其间。文宗以端凝若植,问其姓氏,翰林学士曰:此冯定也。文宗喜问曰:岂非能为古章句者耶?乃召升阶,文宗自吟定送客江西诗,锡以禁中瑞锦。崔远文才清丽,风神峻整,人皆慕其为人。当时目为钉座梨,言席上之珍也。

郑畋文学优深,器量宏恕,美风仪,神彩如玉。

张知謇兄弟五人,厉志读书,皆以明经登第。仪质环伟,眉目疏朗,则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状貌过人,命画工写之,赐以其本曰:人或有才,未必有貌。卿家兄弟,可谓两绝。

元宗尝炼药于勤政楼下,垂帘观之。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垂鞭按辔,横过楼下。绚风标清粹,上目送之,深叹其蕴籍。李林甫以阴计废之。

朱梁赵凝,气貌甚伟,好自修检。每整衣冠,必使人持巨鉴,前后照之。对客之际,乌巾上微觉有尘,即令侍妓持红拂以去之。

卷六

术解

魏崔浩善占天文,尝置铜铤于酢器中。夜有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魏主每如浩家,问以灾异,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为之举箸,或立尝而还。浩考校汉元以来日星行度,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高允。允以汉元年三月,五星聚东井,非十月。浩初犹疑之,后岁余,谓允曰: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于东井。

梁沈僧昭少事天竺沙门,自云为泰山录事,幽司中有所收录,必僧昭书名。梁武陵王纪宴坐池亭,蛙鸣聒耳,王曰:殊废丝竹之听。僧昭咒厌十数,口便息。及日晚,王欲其复鸣,僧昭曰:王欢已阑,今恣汝鸣。即便喧聒。

齐柳世隆善卜筮,世祖武皇帝时,尝曰:永明九年我亡,亡后三年,邱山崩,齐亦于此季矣。屏人命典签李党取笔及高齿屐,题于帘旌曰:永明十一年。因流涕谓党曰:汝见吾不见也。十一年,武帝崩。

梁韦鼎明阴阳,善相术。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家焉。至德初,尽货田宅,寓居僧寺。毛彪问其故,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初鼎之聘周也,尝遇隋文帝,谓曰:观公容貌,不久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焉。陈亡,驿召授上仪同三司。

宋贺玚伯祖道养,工卜筮,有歌工女人病死,为之筮曰:此非死也,天帝召之歌尔。乃以土块加其心上,俄顷而苏。

陈章昭达,少时遇相者曰:卿容貌甚善,须小亏,则当富贵。梁大同中,昭达因醉坠马,鬓角小伤。相者曰:未也。侯景之乱,为流矢所中,眇其一目。相者曰:卿相善矣。后仕陈,至三公。

宋庾道愍尤精相木手板。时山阳王休祐屡以言语忤颜色,以已板令道愍占之。道愍曰:此虽甚贵,然令人多愆忤。休祐以褚彦回详密,求换其板。他日彦回侍明帝,自称下官。帝多忌,甚不悦,休祐具以状言,帝意乃解。

宋顾欢通解阴阳书,为数术多效验。有病邪者问欢,欢曰:家有何书?答曰:惟有孝经而已。欢曰:可取仲尼居置病人枕边,恭敬之,自瘥也。病者如言果愈。问其故,答曰:善禳恶,正胜邪。此病者所以瘥也。

魏晁崇善天文,天兴五年,月晕左角,崇以为角虫多死。是岁天下牛死十七八,舆驾马瞎数百头,日毙于路侧。麋鹿亦多死者。

魏徐路知星文,坐事系冀州狱,别驾崔隆宗就禁慰问之。路曰:昨夜驿马星流赦,须臾当到。隆素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檀逵师,周文召之至岐州。会神武来寇玉璧,檀特曰:狗岂能至龙门也。神武果不至龙门而还。北齐许遵值文宣无道日甚,遵语人曰:多折算来,吾筮此狂夫何时得死。于是布算满床,大言云:不出冬初,我乃不及见。文宣以十月崩,遵以九月死。

北齐赵辅和,有人父病求筮,遇泰,云此卦甚吉。是人出。辅和曰:干下坤上,干父道也。坤上则父入土矣。岂得言吉?父果卒。北齐贾子儒能相人,崔暹令视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躯,不如一尺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将军脸薄眄速,非帝王相也。北齐綦母怀文传:有蠕蠕客能算,或指庭中一枣树,令其布算,即知其数,并瓣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于是剥数之,惟少一子。客云:必不少,但更撼之。果得一实。

隋文帝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庾李才旦奏:臣仰观元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汉营北城,经今八百岁,水皆碱卤,不甚宜人,愿为迁徙计。帝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行。

杨伯丑好读易,隐于华山。隋开皇初征入朝,见公卿不为礼,无贵贱,皆尔汝之。开肆卖卜,有人失马,来诣伯丑。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说,且向西市东壁门第三店,为我买鱼作鲙。如言而往,须臾有一人牵所失马来,遂擒之。

旋宫之义,亡绝已久。唐祖孝孙得毛爽之法,以一律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有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又以十二月旋相为六十声八十四调,其法因五音生二变,因变征为正征,因变宫为清宫,七音起黄钟,终南吕,造为纪纲。一朝复古,自孝孙始也。

太宗之世有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李淳风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殆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王者不死。今已在宫内,是陛下眷属。更三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少壮严毒,即杀戮陛下子孙无遗类矣。太宗善其言而止。

武德九年五月,傅奕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高祖以状授太宗。及太宗嗣位,召奕赐之食,曰:汝前所奏,几累于我。然今后但须尽言,无以前事为虑也。

刘仁轨为陈仓尉,相工袁天纲谓曰:君终位邻台辅,年将九十。仁轨为文昌左相,八十四而薨。裴行俭尤晓阴阳之术,每制敌摧阵,先期捷日。尝出军至单于北塞,晚下营壕堑方周,遽令移就冈上。将士皆以士众方安不可劳扰,行俭促之。比夜风雨暴至,前设营处,水深丈余。

萧嵩与吴郡陆象先为僚友。宣州相术夏荣谓象先曰:陆郎十年内位极人臣,然不及萧郎一门尽贵官,高而有寿。陆果为相,萧亦为相,寻至八十,其子华孙俯仿,皆至宰辅。

高智周少与乡人蒋子慎善,同诣相者。相者曰:明公位极人臣,然允嗣微弱。蒋侯官职至薄,而子孙转盛。智周果作相,子慎为建安尉,卒。其子绘谒智周,智周以女妻之。绘子捷为刺史,捷子洌为左丞,洌弟涣为给事中。高氏之后殄灭已久。果符相者之言。

太原术士温彬,高宗时已老,临终封一状,谓其妻曰:吾死后,年名垂拱,即诣阙献之。慎勿开也。垂拱初,其妻献之,预陈则天革命,及突厥至赵定事,俱验。

崔信明以五月五日正中时生,有异雀数头,身形甚小,五色毕备,集于庭树,鸣声清宛。隋太史令史良至青州,为之占曰:五月为火,火为离,离为文采,日正中文之盛也。又有雀五色,奋翼而鸣,儿必文藻焕烂。雀形既小,禄位殆不高。及长,博文强记,下笔成章,终于秦州令。

薛颐尝密谓秦王曰:德星守秦分,王当有天下。愿王自爱也。太宗朝上表,请为道士。太宗为置紫府观。观中建一清台,以考元象。

甄权能针炙,狄嵚苦风患,手不能引弓,权曰:但将弓矢向垛,一针可愈矣。针其肩隅一穴,即时能射。其弟立言,亦善医。杜淹风毒发肿,立言曰:从今更十一日午时死。如期而死。有尼明律腹胀身瘦,立言曰:误食发成虫也。令服雄黄,吐一蛇如小指大,惟无眼。烧之有发气。尼疾乃愈。

乙佛宏礼能相,隋炀帝亦自能之。曰:卿相朕终当如何?如卿言与朕术不同,罪当死。宏礼曰:臣所学相术,凡人之相有类陛下者,不得善终。臣闻圣人不相,故知圣人与庶凡不同尔。自是帝常遣使监之,不得与人交言。薛大鼎坐事,没为奴,诣宏礼,曰:君奴也。大鼎有惭色,解衣示之。宏礼曰:自腰以下,当为方岳之任。后为泗州刺史。

袁天罡善相,则天初在襁褓,天罡来至第中,谓其母曰:夫人骨法,必生贵子。示之,见元爽元庆,曰:此二子,皆保家之主,官至三品。见韩国夫人,曰:此女亦大贵,又利其夫。乳母时抱则天,衣男子之服,天纲曰:此郎君子柙色,奥妙不可易知。试令行,又令举目,天纲大惊曰:龙睛凤颈,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若是女,当为天下之主矣。

卢齐卿童,幼问孙思邈后之事。思邈曰:汝后五十年,位登方伯。吾儿当为属吏,可自保也。后齐卿为徐州刺史,思邈孙溥果为萧县丞。齐卿问时,溥犹未生。

张憬藏相蒋俨云:自此二年,当得东宫掌兵之官,柣未终而免职。免职之后,厄在三尺土下。据此合死,然后有兵位,不合中夭,至六十一为蒲州刺史。十月三十日午时禄绝。俨后皆如其言。常奉使高丽,囚地窖中,终六年得归。及在蒲州,六十一矣。至期,召人吏、妻子诀别,自云当死。俄有敇,许令致仕。

金梁凤谓祠部郎中裴冕曰:半年间,公为宰相,大富贵。冕曰:公乃狂言?冕何至此。梁凤曰:有一日向东京,一日入蜀川,一日向朔方。此时公作相矣。冕惧其言,深绝之。未几安禄山反,冕问三日之说,梁凤曰:东京日即自磨灭,蜀川日亦不能久,此间日何转分明。其后禄山僭号,元宗幸蜀,肃宗即位于灵武,冕果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叶法善少传符录,尤能厌劾鬼神。尝于东都凌虚观设醮,城中士女竞往观之。俄顷数十人自投火中。观者大惊,救之而免。法善曰:此皆魅病,为吾法慑耳。问之果然。法善悉为禁劾,其病乃愈。

苗晋卿尝遇老父问曰:要知前事乎?晋卿曰:应举已久,有一第分乎?曰:大有事。但更问曰:晋卿困穷,爱一郡宁可及乎?曰:更向上。曰:廉察乎?曰:更向上。曰:将相乎?曰:更向上。苗怒,全不信,曰:将相向上是天子。曰:真者即不得,假者即得。晋卿以为怪诞,揖之而去。后果为将相,元宗崩,摄蒙宰三日。

朱梁仇殷艺术精密,太祖之在长芦也,诸将请攻壁,令军中人负稿二围,置于积,俄而云集。殷曰:何用?或以所谋告之,殷曰:我占之矣,不见攻壁象,无乃自退乎?翌日有骑驰报,丁会以潞州畔。太祖令尽焚其稿而还。

后唐周元豹有袁许之术,大略状人形貌,比诸龟鱼禽兽,目视臆断,咸造其理。见王都曰:形若鲤鱼,难免刀机,都竟被杀。卢程衣道士服,与同志二人谒焉,元豹曰:二君子明年花发,俱为故人。惟道士甚贵。至来岁,二子果卒,程后登庸。

五代周翟光邺,肤革肥晰,善于摄养。仕至枢府。司天监赵延乂,有袁许之术。尝谓人曰:翟君外厚而内薄,虽贵无寿。卒,时四十六。

赵延乂清泰中,尝与枢密直学士吕琦同宿于内庭。琦因从容,密问国家运祚,延乂曰:来年厄会之期,俟遇过别论。琦询之不已,延乂乃曰:保邦在刑政,保祚在福德。于刑政,则术士不敢言。奈际会诸公,罕有卓绝福德者。下官实有恤纬之僭。五代汉隐帝时,宫中数有怪,大风雨发屋拔木,吹破门扇,起十余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余。帝召司天监赵延乂,问以禳祈之术。对曰:臣之业在天文,时日禳祈,非所习也。然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德。延乂归,帝遣中使问如何为修德,延乂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巧艺

宋时能棋,王抗第一,褚思庄夏赤松第二。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思迟,功于斗棋。齐高帝使思庄与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后,思庄达旦不寐。或云思庄所以品高,缘其思深久,人不能对。

王僧虔论书云:从祖中书令珉书子敬曰:弟书如骑骡,骎骎常欲度骅骝前。

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愤,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下当比之。张翼,王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题后答右军。当时不别,久方悟云:小人几欲乱真。

齐王彬习篆隶,时人语云:三真六草,为天下宝。

宋桓荣素善弹,登西楼见翔鹄云中,谓左右:当生取之。于是弹其两翅,毛尽脱,坠地不伤。养毛生后飞去。其妙如此。

褚澄能医,李道念有冷疾五年,澄曰:汝病是食白瀹鸡子过多。取苏一升,令煮服之。吐一物如升,涎里之乃是鸡雏,羽翅爪距皆具,凡十三头。而病愈。

徐秋夫能医,尝夜有鬼神,吟声甚凄怆。秋夫问:何须?答言:姓某,家在东阳,患腰痛死。虽为鬼,痛犹难忍,请疗之。秋夫曰:云何厝法?鬼请为刍人,按孔穴针之。秋夫如言,为灸四处,又针肩井三处,设祭埋之。明日见一人谢恩,忽然不见。宋文帝云:天下有五绝,而皆出钱唐。谓杜道鞠弹棋、范悦诗、褚欣远模书、褚允围棋、徐道度疗疾。道度,秋夫字也。

薛伯宗善徙痈疽,公孙秦患背,伯宗为气封之,徙置庭前柳树上。明旦痈疽消,树边便起一瘤,发拳大稍稍长二十余日,瘤大脓烂,出黄赤汁斗余。树为之痿损。

宋羊欣字敬元,尤长隶书。年十二,夏月着新绢裙昼寝,王献之书裙数幅而去。欣书不工,由此弥善。

宋有嵇元荣羊盖者,善弹琴,云传戴安道法。齐柳恽从之学,特穷其妙。竟陵王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体。恽尝赋诗未就,以笔插琴,客以箸扣之。恽惊其哀韵,乃制为雅音。后传击琴,自此始。

齐刘瑱妹为鄱阳王妃,伉俪甚笃,王为明帝所诛,妃追伤遂成蛔疾。有陈郡殷旧善画,瑱令画王形像,并图王所宠姬共照镜状,如欲偶寝,以示妃。唾之,因骂云:故宜早死。由此病愈。

梁萧子云善草隶,武帝论其书曰:笔力劲峻,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尔。子云出为东阳太守,百济使人求书,望船三十许步拜行前,子云为停船三日,书三十纸与之,得金宝数百万。

齐萧铿善射,常以扪的大门,曰:终日射侯,何难之有!乃取甘蔗插地,百步射之,十发十中。

齐萧为遥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

梁宣城王于东府起斋,令顾野王画古贤,命王襄书赞,时人称为二绝。

梁颜协工于草隶飞白,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又有会稽谢善,能为八体六文,方寸千言。

自汉始有佛象,形制未工。宋戴容父子特善其事。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瘦,乃臂胛肥耳。及减臂胛,瘦患即除。观者叹服。

西魏文帝造二欹器:一为二仙人共持一钵,同处一盘。钵盖有山,山有香气,又一仙人持金瓶以临器上,倾水灌山,而注乎器,烟气通发山中,谓之仙人欹器;一为二荷同处一盘,相去盈尺,中有莲下垂器上,以水注荷,则出于莲而盈手,器为凫雁蟾蜍饰之,谓之水芝欹器。二器皆置清徽前,形似觥而方,满而平,溢则倾。

隋耿询之巧思若神,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外候天时动合符契。又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

北齐马嗣明善医,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炼石涂之便瘥。因此为愔所重。炼石法:取粗黄石如鹅鸭卵大,猛火烧令赤,纳醇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频烧至石尽,取石屑曝干,捣,下蓰和醋,以涂肿上,无不愈。

梁姚僧坦,武帝常因发热服大黄,增坦曰:至尊年高,大黄快药,不宜轻用。帝弗从,遂至危笃。梁元帝尝有心腹疾,诸医皆请用平药。僧坦曰:脉洪,实宜用大黄。从之,因而疾愈,赐钱百万。

隋许智藏,秦王俊有疾,文帝驰召之。俊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今召许智藏,必当相苦,奈何?明夜又梦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避之。智藏至,为俊诊脉曰:疾已入心。即死。

隋何稠有巧思,炀帝伐辽,稠制行殿及六合城。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及女垣合高千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列一观,观下三门。比明而毕,高丽望见,谓若神功。

宇文恺为炀帝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者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推移倏忽,有若神功。人见之者莫不惊骇。

中国久绝琉璃之作,匠人无敢厝意。何稠以绿瓷为之,与真不异。

唐尉迟敬德善用槊,每单骑入贼阵,贼槊攒剌,终不能伤。又能夺取贼槊还以剌之。齐王元吉亦善马槊,欲与相校,凡三夺元吉之槊。元吉虽相叹异,然甚以为耻。

虞世南同郡沙门智永,善王羲之书。世南师焉,妙得其体。太宗以世南有五绝,书翰是其一。

薛稷尤工隶书。自贞观永徽之际,虞世南褚遂良,时人宗其书,自后罕复能继者。稷外祖魏征家富图藉,多有虞褚旧迹。稷锐精模仿,笔态遒丽,当时无及之者。又善画博探古迹,睿宗在藩,留意小学,稷于是时特见招引。

太宗工王羲之书,尤善飞白。尝宴三品于元武门,帝操笔作飞白字赐群臣,或乘酒争取于帝手。刘洎登御床,引手得之。皆奏曰:洎登御床,罪当死。请付法。帝笑曰: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

阎立本善画,秦府十八学士图,及贞观中凌烟阁功臣图,并立本之迹也。时人称妙。太宗与侍臣学士泛舟于春苑池中,有异鸟随波容与,太宗击赏,诏座者赋诗,召立本令写焉。阁外传呼云画师。阎立本时已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侧,手挥丹粉,瞻望座宾,不胜愧赧。退戒其子曰:吾少学读书,今惟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甚焉!汝宜深戒,勿习此末技。

太宗尝谓魏征曰:虞世南死后,无人可与论书。征曰:褚遂良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太宗即日召令侍书。太宗出金帛购王羲之书,天下争献。遂良辨认真伪,一无舛误。

高宗以裴行俭工草书,以绢素百卷令行俭草书文选一部,帝览之称善,赐帛五百段。行俭尝谓人曰: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不择笔墨而妍捷者,惟余与虞世南耳。

韩皋生知音律,尝观弹琴至止,叹息曰:妙哉!嵇生之为是曲也。其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声,秋也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又晋乘金运,商金声,此所以知魏之季而晋将代也;慢其商弦,与宫同音,是臣夺君之义也,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司马懿受魏帝顾托后嗣,反有篡夺之心,自诛曹爽,逆节弥露。王凌都督扬州,谋立荆王彪,母邱俭、文钦、诸葛诞,前后相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匡复魏室之谋,皆为懿父子所杀。叔夜以扬州故广陵之地,彼四人者皆魏室文武大臣咸败,散于广陵也;止息者,虽晋暴兴终止息于此也!其哀愤躁蹙惨痛迫胁之旨,尽在是矣。永嘉之乱其应乎?叔夜撰此,将贻后代之知音者,且避晋魏之祸,故托之于鬼神也。

李皋尝运巧思为战舰,挟二轮蹈之,朔风疾鼓,若挂帆席。又造欹器进入,内中所造,皆省易而久固。

柳公权初学二王书,遍阅近代笔法体势,劲媚自成一家。当时公卿大臣,碑板不得公权手笔者,人以为不孝。外邦入贡,皆别署货,具曰:此购柳书。上都西明寺金刚经碑,备有钟王欧虞褚陆之体,尤为得意。文宗夏日与学士联句,帝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公权续曰: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文宗吟讽,以为词清意足,令公权题于殿壁,方圆五寸,帝视之,叹曰:钟王复生,何以加焉。大中初,转少师,入谢宣宗,召升殿御前,书三纸。一纸真书十字,曰:卫夫人传笔法于王右军;一纸书十一字曰:永褝师真草千字文得家法;一纸草书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赐银锦等,仍令自书谢状,勿拘真行。帝尤奇惜之。

懿宗时,伶官李可及能转喉为新声,音词曲折,听者忘倦。同昌公主除丧,帝与淑妃思念不已,可及为叹百年舞曲:舞人珠玑盛饰者数百人,画鱼龙地,衣用官絁五千匹。曲终乐阕,珠玑覆地。词语凄恻,闻者流涕。可及为子娶妇,帝赐酒二银樽,启之非酒,皆金翠也。僖宗即位,逐死岭南。

欧阳询初学王羲之书,渐变其体,笔力险劲,为一时之绝。人得其尺牍文字,咸以为楷范。高丽甚重其书,尝遣使求之。高祖叹曰:不意询之书名远播如此。彼观其迹,固谓其形魁梧耶?以询貌寝陋故也。

贺知章善草隶书,时有吴郡张旭,亦与知章相善。旭善草书而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助。时人号为张颠。

王维书画特臻其妙,笔端措思,参于造化。而创意经图,即有所缺,如山水平远,云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及也。

拂菻即大秦国也,其俗无瓦,捣白石为末罗之涂屋上。其坚密光润,还如玉石。至于盛暑,人歊烦,乃引水潜流上,遍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其巧妙如此。

元宗开元十三年,作水运浑天成,上具列宿,注水激轮,令其自转。昼夜一周。别置二轮络在天外,缀以日月,逆天而行,淹速合度。置木柜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下。又立二木人,每刻击鼓,每辰击钟。机械皆在柜中。

后唐庄宗与梁人隔河相抗,李存进欲造浮桥。军吏曰:河桥须竹索大艑,两岸石仓铁牛以为固。今无竹石,窃虑难成。存进曰:吾成算在心,必有所立。乃令军造苇索,维大舰数十艘,作土山巨木于岸以缆之。初军中以为戏,月余桥成,制度条直,人皆服其勤智。庄宗举酒曰:存进,吾之杜预也。

排调

宋何尚之与颜延年少相好狎,二人并短小。尚之尝谓延年为猿,延年目尚之为猴。同游太子西池,延年问路人云:吾二人谁似猴?路人指尚之为似。延年喜笑。路人云:彼似猴尔,君乃真猴。

宋孝武宠姬殷贵妃薨,葬毕,数与群臣至墓次,谓刘德愿曰:卿哭贵妃若悲,当加厚赏。德愿应声便号恸,上悦,以为豫州刺史。又令医人羊志哭,志亦呜咽。他日或问志:那得此副急泪?志时新丧嬖人,答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谢脁告王敬则反,敬则女为脁妻,常怀刃欲报脁。脁不敢相见。及脁当拜吏部郎中,谦挹尤甚。尚书郎范缜嘲之曰:卿人才无惭小选,但恨不可刑于寡妻。

王裕之形状短小,而起坐端方。桓元谓之弹棋发八势。

梁武帝赏接到溉,每与对棋,从夕达旦。或复失寝,加以低睡。帝以诗嘲之曰:状若丧家狗,又似悬风槌。

宋沈昭略逢王约,张目视之曰:汝是王约邪?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是沈昭略邪?何乃瘦而狂?昭略抚掌大笑曰:瘦已胜肥,狂又胜痴,奈何王约,奈尔痴何!

齐柳惔甚重其妇,颇或畏惧。性爱音乐,女妓精丽,惔略不敢视。仆射张稷与惔狎密,而为惔妻所敬。稷每诣惔,必先通问夫人。惔欲见妓,常因稷以请,然后惔妻隔幔坐,令诸妓出。惔始得寓目焉。

梁刘谅为湘东王所善,王一日尝游江滨,叹秋望之美,谅曰:今日可谓帝子降于北渚。王以为剌已,曰:卿言目眇眇而愁予耶?由此嫌之。

齐王俭与王敬则同拜三公,徐孝嗣于崇礼门候俭,因嘲之曰:今日可谓连璧。俭曰:不意老子,遂与韩非同传。

梁刘之遴尝梦为折臂太守,后果牛奔堕车折臂,为南郡太守。周舍戏之曰:虽复并坐,可横,政恐陋巷无枕。

齐高爽诣孙抱,了无故人之怀。取笔书鼓,云:徒有八尺围,腹无一寸肠。面皮如许厚,受打未渠央。抱形体肥壮,腰带十围,爽故以此讥之。

王伟,侯景之徒也。景败,元帝爱其才,将舍之。朝士多忌之,曰:前日伟作檄文,有异词句。帝求而观之,云: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四海所归。帝大怒,以钉钉其舌于柱,剜其肠,颜色自若。

宋世君臣好以父讳为戏。王僧虔子慈,谢凤子超宗,慈方学书,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犹鸡之比凤。/王彧之子绚,何尚之子偃,绚五六岁读书,论语至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外祖何尚之戏曰:可改作耶耶乎文哉。绚曰:尊者之名,安可为戏?宁可道草上之风必舅?/殷淳之子孚,何无忌之子勖,尝共食。孚羹尽,勖曰:益殷莼羹?孚答曰:何无忌讳?/谢庄之子瀹,刘勉之子悛,尝同饮。悛曰:谢庄儿不可云不能饮。瀹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蔡兴宗之子约,王僧虔之子慈,同入寺遇沙门忏,约曰:众僧今日,可谓虔虔。慈应声曰:卿如此,何以兴蔡氏之宗?/张邵小名梨子,敷小名樝。文帝戏之曰:樝何如梨?敷曰:梨是百果之宗,樝何敢比也。/孝武好诋群臣,并使自相嘲讦,以为欢笑。一日使王僧朗戏其子景文,江智深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僧安,智深之父也。智深避席流涕。/谢凤之子超宗,谢庄之子胐,宋明帝敕二人由凤庄门入。超宗曰:君命不可不往。乃趋入。胐曰:君处臣以礼。遂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