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扫编宋 · 徐度
却扫编 宋 徐度
●卷上
汉初,因秦官置丞相、太尉。武帝罢太尉,不置。久之,置大司马而以为大将军之冠。成帝复罢丞相、御史大夫,而取周官六卿、司徒、司空之名,配大司马以备三公,而咸加“大”称。后汉建武二十七年,复改大司马为太尉,而司徒、司空并去“大”字,自后历代因之。政和中,始尽遵周官,置少师、少傅、少保为三孤,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而以太尉为武官,礼秩同二府,大略如昔之宣徽使,而不以授文臣,而必以冠节度使为异耳。
唐开元中,始聚书集贤院,置学士、直学士、直院总之。又置大学士,以宠宰相,自是不废。其后又置弘文官,亦以宰相为大学士。本朝避宣祖讳,易为昭文,然必次相迁首相始得之。其后惟王章惠随、庞庄敏籍、韩献肃绛旨初拜直除昭文,故王岐公行献肃制词,有曰“度越往制,何爱隆名之私”者,盖谓是也。
文臣签书枢密院,始于右元懿,初称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竟以本院学士而签书院事而已。至张公齐贤、王公沔皆直以谏议大夫为之,不复带学士,自是不复除。至熙宁八年,曾公孝宽始复自龙图阁直学士起居舍人、枢密都承旨,拜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而不迁官、不赐球文带。未几,以忧去位,至服阕,乃以端明殿学士判司农寺。元三年,赵公瞻自中散大夫户部侍郎;六年,王公岩叟自左朝奉郎、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七年,刘公奉世自左朝请大夫、宝文阁待制、权户部尚书,皆拜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不迁官。赵公明年乃迁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王、刘二公至罢皆除端明殿学士。是四公于从班中资品尚浅,而躐迁执政,故有是命,盖不尽以执政之礼畀之。而必带枢密直学士者,正用石元懿故事也。绍圣以还,又复除。渊圣受禅之初,亟擢宫僚耿南仲为执政,而西府适无阙员,故复自徽猷阁直学士、太子詹事拜签书。未几,复欲命一执政使虏,而在位者皆不可遣,遽以兵部尚书路公允迪为签书而行。先是枢密直学士已废不置,改为述古殿直学士,故二公皆超拜资政殿学士。虽签书带职犹用故事,而非本意矣。自是遂相踵成例,凡签书者必带端明资政之职。至六曹尚书、翰林学士皆执政之亚,径迁同知可也。然初拜亦必为签书而带学士职,疑非是。
武臣签书枢密院,始于杨守一。端拱元年,自内客省使、宣徽北院使为之;二年,张逊自盐铁使,亦以宣徽北院使为之;景德三年,韩崇训自枢密都承旨、四方馆使,以检校太傅为之;同时,马正惠公知节自枢密都承旨、东上阁门使,以检校太保为之;天禧三年,曹武穆公玮自华州观察使延副总管,以宣徽北院使为之;明道二年,王武恭公德用自步军副指挥使、福州观察使,以检校太保为之;治平三年,郭宣徽逵自殿前都虞候、容州观察使,以检校太保为之;建炎三年,王渊自向德军节度使、御营都统制,直以节度使为之。
童贯之始入枢府也,官已为开府仪同三司,而但以为权签书枢密院河西北面房公事。顷之,乃进称权领,盖以谓所掌止边防一事,且姑使为之而已。又数月,乃正称领枢密院事,自是不复改。其后蔡攸以少师居枢府,亦称领。郑太宰居中以故相居枢府,亦称领。宣和间,凡官品已高而下行职事者,皆称领,如蔡行以保和殿大学士领殿中省,高俅以开府仪同三司领殿前司,王革以保和殿大学士领开封尹之类是也。靖康间,何丞相栗以资政殿学士、李丞相纲以资政殿大学士皆领开封府职事而别置尹。初,贯之不称知而称领者,非尊之也,盖犹难使之正居执政之位,故创此名,然邓枢密洵武以少保知院,而实居其下。庆历间,吕许公以首相兼判枢密院事,论者以为判名太重,未几改兼枢密使。元丰官制废枢密使不置,则知院为长官。今领居知上,则判院之任也。按:汉制有领尚书,有平尚书,领尚书则将军、大司马、特进为之,平尚书则光禄大夫、谏大夫之徒皆得为之,则领之为重也久矣。
宇文枢密虚中自资政殿大学士以本职签书枢密院事,自陈职名太高,于是除去“大”称,而直以学士为之。
国朝中书、宰相、参知政事多不过五员,两相则三参,三相则两参。咸平中,吕文穆、李文靖、向文简三相也,王文正、王文穆两参也。景间,吕文靖、王文正曾两相也,宋宣献绶、蔡文忠齐、盛文肃度三参也。至和中,文潞公、刘丞相、沆富文忠三相也,王文安尧臣、程康穆戡两参也。熙宁中,曾鲁公、陈秀公升之两相也,王荆公、韩康公、唐质肃三参也。
父子秉政国初至靖康元年凡十二家:王惠献子安简。吕文靖子惠穆、正献。石元懿子文定。陈给事子恭公。韩忠献子献肃、持国、庄敏。范文正、子忠宣、彝叟。曹武惠子武穆。蔡丞相子懋。蔡太师子攸。韩忠献子仪公。曾宣靖子令绰。王侍郎子忠简。吕文靖之老也,以司徒监修国史,兼译经润文使,每有军国大事,与中书、门下、枢密院同议以闻。正献之老也,复以司空同平章军国事。曾令绰之为签书,宣靖犹康宁,遂就养东府。士林尤以二家为盛事。
兄弟秉政,国初至政和凡七家:陈文忠弟文惠。三韩。二吕。二范。吴正肃弟正宪。蔡太师弟元度。邓观文弟少保。
祖孙秉政,国初至绍兴凡四家:梁丞相适孙才甫。吕正献孙舜徒。富文忠孙季申。韩仪公孙似夫。
叔侄秉政,国初至大观凡三家:吕文穆侄文靖。胡文恭侄宗愈。林文节侄摅。
初置观文殿大学士也,诏自今非尝历宰相不除,著为令。宣和七年,先公自北门召为上清宝宫使,忽有此授,方引故事退避,会北鄙之警,有诏复留。明年,京师解严,复召为中书侍郎,遂拜相。时前告犹寄北京左藏库,渊圣遣中使取以赐先公。先公复力辞,曰:“臣今忝备宰辅,于此告受与不受未有损益,然所以终不敢当者,盖以除授之日犹未经历,其于彝制终有所妨,重失此名于天下也。傥听臣言,使中外闻之,知朝廷于祖宗法度,无有大小率循惟谨,顾不美乎?”上终不许,先公不得已受之。谢表略曰:知章两命之兼荣,足为盛事;张说大称之获免有愧前修。盖谓是也。
唐以宰相兼太清宫使。本朝祥符间亦以首相领玉清、昭应宫使,又置景灵宫、会灵祥源观使,以次相及枢密使次第领之,执政为副使,侍从为判官。天圣初,昭应宫灾,始罢辅臣、宫观等使名。政和中,诏天下咸建神霄、玉清、万寿宫,复置□宰相使相领之,执政为副使,侍从为判官。判官惟盛章尝以开封尹领之,它未尝命。而天下郡守皆兼管句,通判兼同管句。虽前二府领州亦如之,盖欲重其事也。
辅臣既罢领宫观使,其后惟以使相、节度、宣徽使为之,无所职掌,奉朝请而已。熙宁间,又有以使居外者:王荆公以使相领集禧观使居金陵,张文定公以宣徽南院使领西太一宫使居睢阳之类,皆优礼也。元间,梁左丞焘罢政事,除资政殿学士,特创同醴泉观使之名以命之。梁公言故事无以学士领宫观使者,且同使之名前所未有,力辞不受。然自是,前二府往往以学士直为宫观使,而同使之名不复除矣。
故事:非宰相不为仆射,虽枢密使,必尝历宰相乃得之。天禧三年,南郊亲祠礼毕,辅臣咸进官。时丁晋公以吏部尚书参政事当迁,乃以检校太尉兼本官为枢密使,而端揆之尊不可得也。神宗即位覃恩时,王懿恪拱辰以端明、龙图两学士吏部尚书留守北京当迁,乃以为太子少保,而两学士如故。官制行,仆射为特进。崇宁间,许冲元太尉始以中书侍郎为之,其后踵之。郑太宰、邓少保皆以知枢密院为之,薛肇明以门下侍郎为之。靖康初复祖宗法度时,薛独存,因改授金紫光禄大夫。
王钅至言周世宗既定三关,遇疾而还。至澶渊,迟留不行,虽宰辅近臣问疾者,皆莫得见,中外忄匈惧。时张永德为澶州节度使,永德尚周太祖之女,以亲故独得至卧内,于是群臣因永德言曰:“天下未定,根本空虚,四方诸侯惟幸京师之有变,今澶、汴相去甚迩,不速归以安人情,顾惮朝夕之劳而迟回于此,如有不可讳,奈宗庙何?”永德然之。承间为世宗言,如群臣旨。世宗问曰:“谁使汝为此言?”永德对群臣之意皆愿如此。世宗熟视久之,叹曰:“吾固知汝必为人所教,独不喻吾意哉!然吾观汝之穷薄,恶足当此。”即日趣驾归京师。呜呼!天命方有所属,固非人谋之所能间也。
五代之乱,天下无复学校。皇朝受命,方削平四方,故于庠序之事亦未暇及。宋城富人曹诚者,独首捐私钱建书院城中。前庙、后堂,旁列斋舍,凡百余区。既成,邀楚丘戚先生主之。先生名同文,生唐天中,历五代入本朝,皆不仕,以文学行义为学者师。及是四方之士争趋之,曹氏益复买田、市书以待来者。先生乃制为学规:凡课试、讲肄、劝督、惩赏莫不有法,宁亲归沐与亲戚还往莫不有时,而皆曲尽人情,故士尤乐从焉。由此,书院日以浸盛。事闻京师,有诏赐名应天府书院。先生没,门人私谥为正素先生。其子纶复以儒学显,历事太宗、真宗两朝,官至枢密直学士。先生之规后传于时,及建太学,诏取以参定学制,予幼时犹及见之。书院,即今之国子监也。
唐节度使初皆领一道,故以本道为名,若河西、河南、剑南、关内之类是也。厥后分镇浸多,所领不能尽有一道,则以其地为名,若安西、朔方、渭北、陇右之类是也。又有合数州以为名者,若魏博、淄青、泽潞、徐泗之类是也。或因其有功则赐军号以旌之,若振武、镇国、天雄、定难之类,不可悉数。由五代以还至于国朝,所锡益多,凡曰节镇皆曰某军某军,而孟州曰河阳三城,襄阳府曰山南东道,太原府曰河东,凤翔府曰凤翔,扬州曰淮南,江陵府曰荆南,成都府曰剑南西川,潼川府曰剑南东川,兴元府曰山南西道,总九州府,独因旧以为名,亦出于偶然。本不以地望有所轻重,然凡建节者反以是数州为重,非亲王尊属与勋望重臣莫或得之。故韩魏公以司徒领淮南,曾鲁公以司空领河阳三城,文潞公以太师领河东,皆以为重也。
唐之方镇得专制一方,甲兵、钱谷、生杀、予夺皆属焉,权任之重自宰相之外它官盖无与比,故其始拜也,降麻告廷与宰相同,而赐节铸印之礼又为特异,诚以其任重故宠之。本朝既削方镇之权,节度使不必赴镇,但为武官之秩,间以宠文臣之勋旧,内则为宫观使,外则别领州府而已。至宗室戚里又止于奉朝请,无复职掌,而告廷、赐节、铸印之礼犹踵故事。至于今,循之不革。诸路经略安抚使,虽非唐方镇之比,然亦大将之任也,而命之与列郡守臣略等。间命宣抚使,盖古之元帅也,直以敕授,尤为失之。
国初节度使犹有赴治所者,谓之“归镇”,以为异礼。仁宗朝,夏郑公以平章事领三城节为西京留守,以洛阳地当孔道,日有将迎之劳,表请“归镇”,略曰:凡叨建节之行,颇以“归镇”为重。盖谓是也。
苏子容丞相始为南都从事时,杜正献公方致仕居南都,见苏公,大器之,为道其平生出处本末甚详,曰:“子异时所至亦如老夫,愿勉旃自爱。”苏公唯唯谢之。先是正献公既罢政出知兖州,未几请老,遂以太子少师致仕,复三迁为太师而薨,享年八十。其后苏公更践中外,其先后早晚多与杜公相似。至免相也。亦出知扬州,未几请老,复召为中太一宫使,请不已,乃以太子少师致仕,迁太保而薨,享年八十有二,年寿官品又略同焉。又熙宁间,苏公以集贤院学士守杭州时,梁况之左丞方以朝官通判明州,之官,道出钱唐,苏公一见异之,留连数日待遇甚厚。既别,复遣介至津亭手简问劳,且以一砚遗之曰:“石砚一枚,留为异日玉堂之用。”梁公莫喻其意,亦姑谢而留之,自尔南北不复相见,亦忘前事矣。元六年,梁公在翰苑。一夕,宣召甚急,将行而常所用砚误坠地碎,仓卒取他砚以行,既至则面授旨:尚书左丞苏某拜右仆射。梁公受命,退归玉堂,方杼思命词涉笔之际,视所携砚则顷年钱塘苏公所赠也,因恍然大惊。是夕,梁公亦有左丞之命。他日,会政事堂,语及之,苏公一笑而已。世谓贵人多识贵人,盖以谓阅人多而识之然。穷达寿夭则或有可知之理,而能纤悉如是二事者,殆不可测也。
刘器之待制对客多默坐,往往不交一谈至于终日,客意甚倦,或请去,辄不听,至留之再三。有问之者,曰:“人能终日矜庄危坐而不欠伸欹侧者,盖百无一二焉,其能之者必贵人也。”盖尝以其言验之,诚然。
韩康公、王荆公之拜相也,王岐公为翰林学士,被召命词。既授旨,神宗因出手札示之曰:“已除卿参知政事矣。”国朝以来,因命相而遂用草制学士补其处,如此者甚多,近岁亦时有之,世谓之“润笔执政”。
本朝节度使虽不赴镇,然亦别降敕书宣谕本镇军民。而为节度使者亦自给榜本镇,谓之布政榜。亲王,亦翰苑为之,近不复见矣。
元丰官制虽以侍中、中书令、尚书令为三省长官,然未有为之者。元初,既召文潞公还朝,以其名位已崇,难所以处之者,时司马温公已拜左相,而右相韩玉汝适去位,宣仁后遂欲以潞公为右相。谋之温公,公曰:“文某历事累朝,年逾八十,且其再为相时臣犹为小官,今顾居其上不可。”因请自为右相而请以潞公为左相,宣仁复难之。于是用吕许公故事,以本官同平章军国重事,且诏一月两赴经筵,六日一入朝,因至都堂与执政商量事,如遇有军国机要事即不限时,并令人预参决其余公事,只委仆射以下签书发遣。其后吕申公为右相,请退甚力,宣仁欲坚留之,顾怜其老,欲以为摄太保同平章军国事,手札以问范忠宣。忠宣以为摄字从来止施于祠祭,非所为官称,若别更一字,而使每至都堂不限时出,东府执政有议事,于便门过就之;若议事迟久,令堂厨具食,如此则事皆曲尽,称国家尊贤优老之意矣。宣仁复手札,谓以吕某德望欲使兼一保、傅官,务要外协人望实益劝讲,然其官去保、傅甚远,欲以为行太保事如何?忠宣复对曰:“谨按国朝典故,天禧中宰臣王旦元是太保平章事,以病乞退,加太尉侍中令。公著官是光禄大夫,职是右仆射,若以仆射加司空则与王旦相近,于典故不远。若欲有益,劝讲,则平章事乃是执政,自当十月一赴经筵,不必带‘行太保事’四字矣。”于是始定议云。
国朝宰相、枢密使必以侍郎以上为之,若官旧尊则守本官,官卑则躐迁侍郎。官制行,初相止除大中大夫,崇宁后必超进数官,政和以后至有径迁特进者。靖康初,吴少宰敏初相自中大夫躐迁银青光禄大夫,引故事自言,于是改大中大夫就职。
庆历间,贾文元为昭文相,陈恭公为集贤相。会久旱,引东汉策免三公故事自言。是时,吴正肃为参知政事,与文元不协,数争议上前及此。中丞高若讷以为大臣不肃,故雨不时若而。文元亦自请,故与正肃偕罢,而恭公进位昭文,犹申前请,乃降授给事中,而辅政如故。二参宋元宪自给事中降谏议,丁文简自工部侍郎降中书舍人,数月而复云。
国朝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必以谏议大夫为之,权御史中丞亦然。熙宁中,始有本官带待制权中丞者。官制后,初拜执政迁中大夫,而中丞不复迁官矣。
祖宗时,侍从官或被寄任,往往优进职名,不复计资望之浅深。庆历中,欧阳文忠公为知制诰才数月,出为河北都转运使,即拜龙图阁直学士。其有既命而以事不行者,则随亦改授他职,绍圣间犹如此。彭器资尚书自权吏部尚书授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辞行,乃改待制知江州。权尚书补外,正合得待制故也。
按欧阳文忠公《庆历制草》序曰:“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道天子难喻之意,而还诰命于三代之文。”又《刘原甫侍读墓志》称其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徽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凡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由是言之,则是除目既下,必用是日草词,且不得从容下直而为之也。元初,林子中枢密除中书舍人,言者论其非,因及张邃明中书曰:“昨日闻主者督撰希告词甚急,意ロ之为谋,欲希早受命成其奸党也。”则命词之限,当元时已不得如前者之迫矣。翟公巽资政居政和间,词命独为一时之冠,然文思迟涩,尤恶人趣之。有趣之者,辄默志其旁,凡一趣则故迟一日,有迁延至旬余者,其后人稍闻之,莫敢复趣矣。
帝者之女谓之“公主”,盖因汉氏之旧,历代循焉,未之有改也。政和间,始采周之王姬之称而改公主曰“帝姬”,郡主曰“宗姬”,县主曰“族姬”。议者谓姬盖周姓,犹齐女曰齐姜,宋女曰宋子,皆因其姓而系之国,不曰周姬而曰王姬者,盖别于同姓诸侯鲁姬、卫姬耳。国家赵氏,乃当曰帝赵,不得曰帝姬,若以姬为妇人之美称则尤不可。《汉书高五王传》:“诸姬生赵幽王友。”颜师古注曰:“诸姬,总言众妾之称。”又非所以称帝女也。命妇封号亦政和间所改,始因夫人之名,而凡谓之人。独孺人者,本称妇人之名,其它则见于书传者,皆通谓男子,至“硕人俣俣,执辔如组,有力如虎,又非所以为妇人之号也。小君之称稽据甚明,设欲多其等级者,莫若采魏晋间乡君、亭君之目而增之,则犹为有据也。公主之号建炎初已复之,予在司封,欲援此为例,并复命妇封号,而或者以谓非事之急,故止。
旧制:谏议大夫积十一转而至仆射,二府乃七转。及官制行,大中大夫七转至特进,而不分庶官与二府。元中始令正议光禄、银青光禄、金紫光禄大夫并置左右,分为二资,于是复十一转而至特进,绍圣以后因之不改。政和中增置通奉、正奉、宣奉三阶而罢分左右,止十转至特进,而庶官、二府并循此制。盖祖宗以来二府不磨勘,故每优迁。《绍兴新书》乃并二府有《磨勘法》,然亦未尝举行也。
石林公言吴中俚语:若等人易得久,人易得丑,虽鄙亦甚有理。
祖宗时,凡官仆射及使相以上领州府则称“判”。元符末,章仆射罢相,以特进守越州,止称“知”,盖谪也。宣和中,余太宰深以少傅、节度使守福州,复称“知”。靖康初,白太宰时中守寿春府、李太宰邦彦守邓州,始复故事称“判”。建炎中,吕仆射顾浩以使相守池、守潭、守临安,皆称“知”,赵丞相鼎官本特进再罢相,初以节度使守绍兴,后改本官守泉,皆称“知”。近岁孟郡王忠厚以使相守镇江亦称“知”,后改婺州。会高开府世则亦守温州,称“判”,而孟亦改判婺州云。
国朝翰林学士多以知制诰久次而称,以职闻者为之。刘原甫居外制最久,既誉望高一时,故士论咸以为宜充此选,而刘亦雅自负,以为当得之。然久尼不得进,逮出典两郡,还朝,复居旧职且十年矣,终不用。久之,复请外补,于是以翰林侍读学士知永兴军,颇怏怏,不自得。一日,顾官属曰:“诸君闻殿前,挥使郝质乎?已拜翰林学士矣。”或以为疑者,徐笑曰:“以今日之事准之,固当如此耳。”
国朝之制:食邑满万户乃封国公,惟见任宰相与官为三公者,则通计实封,满万便封国公。杜正献公既致仕,因郊祀当加恩,而食邑未满万户,特诏封祁国公,盖异礼也。其后遗表有曰:“非万户而忝赐履之封,自三少而席司成之重。”盖谓是云。
杨文公亿初入馆时年甚少,故事,初授馆职必以启事谢先达,时公启事有曰:“朝无绛灌,不妨贾谊之少年;坐有邹枚,未害相如之末至。”一时称之。
故事,臣僚封赠母、祖母不问生没,并加“太”字,曰:“太夫人、太君。政和间,待制刘安上建言:“太者,事生之尊称也。封母而别之,所以致别于其妇。既没,并祭于夫,若加之尊称,则是以尊临其夫也。以尊临夫,于名义疑若未正。”自是,始诏命妇追封并除去“太”字。逮《绍兴新书》,复仍旧制。晏尚书敦复领吏部,援刘待制之言申明,且引《汉文帝纪》:“七年冬十月,令列侯太夫人、夫人无得擅征捕。”注谓列侯之妻称夫人,列侯死,子复为列侯,仍得称太夫人,盖此义也。于是追封始不复称“太”云。按:帝者之祖母称太皇太后,既升,皆止称皇后,正此比也。
旧制:执政以上始服球文,带佩鱼;待从之臣止服遇仙带,世谓之“横金”。元丰官制,始诏六曹尚书、翰林学士并服遇仙带、佩鱼。故东坡《谢翰林学士表》曰:“宝带重金佩,元丰之新渥。”盖谓是也。然武臣节度使班翰林学士上、六曹尚书下,至今止“横金”。迨拜太尉,则球文、佩鱼,盖恩礼视执政故也。
元丰官制:侍从官给事中以上乃服金带,中书舍人以下皂带、佩鱼,与庶官等。大观间,始诏中书舍人、谏议大夫、待制皆许服红呈犀带、佩鱼。建炎间,复置权六曹侍郎,亦如之。
旧制:借服不佩鱼,故系衔止称“借紫”、“借绯”。政和中,王诏延康始建请借服皆佩鱼如赐者,从之。然差敕止仍旧云:可特差某职任,仍“借绯”或“借紫”而已。而其后系衔者多自称“借紫金鱼袋”,若“借绯鱼袋”,然终无所据也。
凡知州军、通判、提点刑狱、转运判官、知三京赤县,皆“借绯”;知州、提点刑狱自服绯者,仍“借紫”;转运使副、知节镇州虽不服绯,亦“借紫”,谓之“隔借”;自节镇转运副使改授列郡亦“借紫”,谓之“带借”,中间尝历他官则不。
旧制:凡特赐绯,章服皆服涂金、宝瓶带三日。职事官唯侍御史初除则例赐绯,余非特恩未有赐者。
本朝封爵徒为虚名,户累数万。虽号实封者,亦初无其实,故有司亦不甚以为轻重。若非自请,则文臣例封文安,武臣例封武功,宗室例封天水,名号重复不可稽考。予以为虽异于古之裂地而封者,然驭贵之意则均也。谓宜略依古制,非有功不封,已封之县不再以封,则庶几其稍重矣。故事,文臣官至卿监官、武臣官至横行,而勋加至上柱国乃加封邑。其后罢勋官,而寄禄才至奉直大夫、横行以上,便加封邑,则宜其众也。
集贤院学士初无班,品与诸直馆颇同,然自执政、侍从皆通为之。如吴正肃公肓自资政殿大学士改授集贤院学士、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刘原父自翰林侍读学士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皆以职闲无事故也。其后,李周自权侍郎罢,徐集贤院学士,始有旨:曾任六曹侍郎者,立班在大中大夫之上,奏荐、班列并同待制。绍圣元年,又诏:曾任权侍郎以上者,立班、杂压、封赠在中散大夫之上,其余恩数仪制并依中散大夫;余人立班、杂压在中散大夫之下,荫补依朝议大夫,官高者从本条。二年,罢馆职,易为集贤殿修撰。政和中,改集贤殿为右文,今右文殿修撰是也。
许少伊右丞宣和间初除监察御史,夜梦绿衣而持双玉者随其后。未几,刘希范资政珏继有是除。靖康初,为太常少卿,复梦绯衣而持双玉者随其后。未几,刘亦继为奉常。时刘以渊圣登极恩,初易章服也。
旧制:宰相官仆射以上敕尾不书姓,盖用唐故事也。元丰官制:仆射为宰相,故不计寄禄官之高下,皆不书姓云。
本朝公卿多有知人之明,见于择婿与辟客。盖赵参政昌言之婿为王文正旦,王文正之婿为韩忠宪亿、吕惠穆公弼,吕惠穆之婿为韩文定忠彦,李侍郎虚巳之婿为晏元献殊,晏元献之婿为富文忠弼、杨尚书察,富文忠之婿为冯宣徽京,陈康肃尧咨之婿为贾文元昌朝。曾宣靖公亮、王文正曾守郓,辟庞庄敏籍为通判,庞庄敏守并辟司马温公为通判。范文正公为陕西招讨使,辟田枢密况、孙威敏沔并为判官,欧阳文忠公为掌书记,欧阳公辞不就,复请张文定公方平,亦辞。富文忠公守并,请韩黄门维为属。王文安公尧臣安抚陕西,辟蔡枢密挺自随。如此之类甚多,不可悉数,皆拔于稠人之中,而其故居位风节往往相似,前代所不及也。
童贯既败,籍其家赀,得“剂成理中丸”几千斤,它物称是。此与“胡椒八百斛”者亦何异邪!
旧制:进士登科人初官多授试秘书省校书郎,故至今新擢第人犹称秘校。祖宗朝,进士上三名皆授将作监丞通判,故至今犹称状元为监丞。
唐东都有尚书省留守,兼判其余百司,略如京师。居其官者谓之分司,大抵皆闲秩,故当时有诗云:“犹被妻孥教渐退,莫求致仕且分司”是也。
本朝三京虽置御史台国子监,执政、侍从庶官迭居之职,事甚简。御史台则行香拜表日押班,国子监则出纳钱粮而已。故未置宫观时,士大夫多自请以为休息之地。官制行后,士大夫犹有自请分司者,近岁唯责降而已。然不必居本京,盖无供职之所故也。
旧制:文臣丁忧起复,必先授武官,盖用“墨从戎”之义,示不得已也。故富郑公以宰相丁忧起复,初授冠军大将军,余官多授云麾将军。近岁起复者直授故官。
国朝创立诸阁以藏祖宗御制,每阁皆置学士、直学士、待制,谓之侍从官。然学士、直学士例以阁名为官称,惟天章难以为称,初置时尝以王贽为直学士,其后不复有,止除待制而已。初,诸阁唯龙图有直阁,馆职之久次与帅臣、监司之有勤劳者乃得之,然初无班缀也。其后,诸阁例置始编入杂压与诸修撰,通谓之“贴职”,为之者众矣。
范文正公为陕西招讨使也,以边兵训练不精,盖无专任其责者。又部署、钤辖等权任相亚,莫相统一。故每有事宜,职卑者付以懦兵,逼逐先出;位高者各据精兵,逗遛不进。是以屡致挫败。于是,首分延路兵,以为六将,将各三千余人。选路分都监及驻泊都监等六人,各监教一将兵马。又选使臣指挥使十二人,分隶六将,专掌教阅。每指挥选少壮勇健者二十五人,先教之以弓弩短兵,俟其技精则补为教头。每人却俾分教十人,以次相授,一季之后尽成精兵。遇有寇警,少则路分都监将所部先出,多则钤辖、都署领两将或三将以出,更出迭入。约束既定,总领不贰,劳逸又均,人乐为用,边备浸修,寇不敢犯矣。其后诸路皆用此制。《熙宁将法》,盖本范公之遗意也。
唐之政令虽出于中书门下,然宰相治事之地别号曰“政事堂”,犹今之都堂也。故号令四方,其所下书曰:“堂帖”。国初犹因此制,赵韩王在中书,权任颇专,故当时以谓堂帖势力重于敕命,寻有诏禁止。其后,中书指挥事,凡不降敕者曰“札子”,犹“堂帖”也。至道中,冯侍中拯以左正言与太常博士彭惟节并通判广州,拯位本在惟节之上。及覃恩迁员外郎,时寇莱公为参知政事,知印,以拯为虞部,惟节为屯田。其后广州又奏,仍使冯公系衔惟节之上,中书降“札子”处分,升惟节于上,仍特免勘罪。至是,拯封中书“札子”奏呈,且论除授不当,并诉免勘之事,太宗大怒曰:“拯既无过,非理遭降资免勘,虽万里之外争肯不披诉也!且前代中书有‘堂帖’指挥公事,乃是权臣假此名以威福天下,太祖已令削去,因何却置‘札子’?‘札子’与‘堂帖’乃大同小异耳!”张洎对曰:“‘札子’是中书行遣小事文字,犹京百司有符牒关剌与此相似,别无公式文字可指挥常事。”帝曰:“自今但干近上公事,须降敕处分;其合用札子,亦当奏裁,方可行遣。”至元丰官制行,始复诏尚书省已被旨事许用“札子”,自后相承不废,至今用之。体既简易,给降不难。每除一官,逮其受命,至有降四、五“札子”者。盖初画旨而未给告,先以札子命之,谓之“信札”;既辞免而不允或允,又降一札;又或不候受告而俾先次供职,又降一札;既命其人又必俾其官司知之,则又降一札,谓之“照札”。皆宰执亲押,欲朝廷之务简,难矣。然予观近代公卿文集中凡辞免上章止云:“准东上阁门告报”,则是犹未有“信札”也。今诸路帅司指挥所部亦用“札子”,其体与朝廷略同。然下之言上,其非状者亦曰“札子”,名同而实异,不知其义何也。
国朝之制:凡降敕处分,事皆有词,其体与诏书相类,知制诰行,皆用四六文字。元丰官制行,罢之。
富韩公之薨也,讣闻,神宗对辅臣甚悼惜之,且曰:“富某平生强项,今死矣,志其墓者亦必一强项之人也,卿等试揣之。”已而自曰:“方今强项者莫如韩维,必维为之矣。”时持国方知汝州,而其弟玉汝丞相以同知枢密院预奏事,具闻此语,汗流浃背。于是,亟遣介走报持国于汝州曰:“虽其家以是相嘱,慎勿许之,不然且获罪。”先是,书未到,富氏果以墓志事嘱持国,既诺之矣。乃复书曰:“吾平生受富公厚恩,常恨未有以报,今其家见托,义无以辞。且业已许之,不可食言,虽因此获罪所甘心也。”卒为之。初,持国年几四十犹未出仕,会富公镇并门,以帅莫辟之,遂起。其相知如此。
国朝故事:文臣必带直学士职,乃服金带。熙宁中,薛师正枢密方以商利被眷,自天章阁待制权三司使,始特膺是赐。未几,韩庄敏丞相以龙图阁待制为枢密都承旨,继得之。政和、宣和之间至有以庶官被赐者,纷纷甚多,不可殚纪,名器之滥于是为极云。
傅献简公在英宗朝,以谏官与吕献可诸公论濮园称号事甚切,章凡十余上未止。会出使契丹,既还,而诸公皆已坐异议谪去,而公独迁侍御史知杂事。公固辞曰:“臣今不独不能与建议者同列于朝,至如苟随妄计者,臣且不忍张目视之,况与之同台共职哉!”于是出知和州。后数年,丁忧服阕,至京府,时王荆公用事,素善公,谓公曰:“方今纷纷俟公来久矣。”方议以待制、知谏院还公,公谢曰:“新法世不以为便,诚如是当力论之,平生未尝欺,敢以告。”荆公大怒,乃以为直昭文馆判流内铨。未几,补外。再阅岁,凡六徙,困于道涂,知不为时所容,遂自请提举西京崇福宫。未几,复坐事夺官,稍复监黎阳仓,公日视事必亲,不以尝清显自待,虽家人不见其忧愠色。任满,管勾中岳庙,筑室济源盘谷,莳竹木,游咏其间,一时名士为之赋诗者甚多,许、洛旧老与之往来,悠然自适若将终身者。再任管勾崇福宫。元初还朝,益不苟合,久之,乃自吏部尚书迁中书侍郎,凡二年,薨于位。
皇初,胡文恭公宿为知制诰,封还杨怀敏复除内侍副都知词头不草。翊日,上谓宰相曰:“前代有此故事否?”文潞公对曰:“唐给事中袁高不草卢杞制书,近年富弼亦曾封还词头。”上意乃解,而改命舍人草制。已而台谏亦论其非,其命遂寝,而舍人封还词头者自尔相继,盖起于富成于胡也。
左右史虽日侍上侧,然未尝接语,欲有所论必奏请得旨乃可。元丰中,王右丞安礼权修《起居注》,始有诏许直前奏事,左右史许直前奏事盖自此始。
苏黄门子由熙宁二年以前大名府推官上书论事,神宗览而悦之,即日召对便殿,访问久之,面擢为条例司属官。故事:选入未得上殿者,自此遂为故事云。
吕申公素喜释氏之学,及为相,务简静,罕与士大夫接,惟能谈禅者多得从容。于是好进之徒往往幅巾道袍,日游禅寺,随僧斋粥,谈说理情,觊以自售,时人谓之“禅钻”云。
进士以累举、推恩、特召、廷试已而唱名,次第赐进士、或同学究出身、或试监主簿、诸州文学长史、四门助教、摄诸州助教,谓之“特奏名”,自景德二年始。是岁,进士第一人李文定丞相也。其后亦有补三班借职者,逐时不同,然试而不中选罢归职也,顾怜其老而无成,而遂捐一官与之,此盖国朝忠厚之政也。故事:进士唱名,宰执、从官侍立左右,有子弟与选者,唱名之次必降阶称谢,绅间颇以为荣事。建炎初,车驾在扬州,会放进士,时杨中立龙图以侍读侍立,而其子以特奏名预唱名,中立亦降阶称谢,时之年已五十余,中立七十余矣,前此所无也。
●卷中
国朝以来,凡政事有大更革,必集百官议之,不然犹使各条具利害,所以尽人谋而通下情也。熙宁初,议贡举、北郊犹如此,后厌其多异同,不复讲。及司马温公为相,欲增损贡举之法,复将使百官议,因自建经明、行修使朝官保任之法,欲并议之。草具将上,先与范丞相谋,范公曰:“朝廷欲求众人之长而元宰先之,似非明夷氵位众之义,若已陈此书而众人不随,则虚劳思虑而失宰相体;若众人皆随,则相君自谓莫已若矣,然后谄子得志于其间而众人默而退。媚者既多,使人或自信如莫已若矣,前车可鉴也。不若清心以俟众论,可者从不可者更,俟众贤议之如此,则逸而易成,有害亦可改而责议者矣。若先漏此书之意,则谄者更能增饰利害迎于公之前矣。”温公不听卒白而行之。范氏家集载此书甚详。
故事,宰辅领州而中使以事经繇,必传宣抚问。宣和间,先公守南都,地当东南水陆之冲,使传络绎不绝,一岁中抚问者至十数。故尝有《谢表》曰:“天阙梦回,必有感恩之泪;日边人至,常闻念旧之言。”后因生日,府掾张矩臣献诗曰:“几回天阙梦,十走日边人。”盖用表语也。矩臣退傅家,好学,喜为诗。先公为相时,欲稍荐用之,已卒矣。
旧制:凡掌外制必试而后命,非有盛名如杨文公、欧阳文忠、苏端明未尝辄免,故世尤以不试为重。然故事:苟尝兼摄,虽仅草一制亦复免试。渡江后,从班多不备官,故外制多兼摄者,及后为真,皆循例得免。近岁有偶未兼摄而径除者,又特降旨免试焉。
国朝宰相执政既罢政事,虽居藩府,恩典皆杀。政和中,始置宣和殿大学士,以蔡攸为之,俸赐礼秩悉视见任二府。其后踵之者其弟修、其子行,而孟昌龄、王革、高伸亦继为之,然皆领宫观使或开封府殿中省职事,未尝居外。及革出镇大名,仍旧职以行,而恩典悉如在京师。其后蔡靖以资政殿学士知燕山府,久之亦进是职,再任恩数加之,虽前宰相亦莫及矣。
先友崔陟字浚明,年未二十举进士。待试京师,一夕梦人告曰:“汝父攘羊,恐不复见汝登科矣。”及寤,意大恶之。既果被黜还家,见有羊毛积后垣下,问何自得之,其父曰:“昨有羊突入吾舍者,吾既烹而食之矣。”陟因大惊而不敢言所梦。未几,其父卒。后数年乃登第,后坐元符末上书论时事编入党籍,仕宦连蹇不进。先公领裕民局,辟为检讨官。未几局罢,后以宿州通判终。
宗室士东字明发,少好学,喜为文,多技艺。尝画韩退之、皇甫持正访李长吉事为《高轩过图》,极萧洒,一时名士皆为赋之。又尝学书于米元章,予尝见所藏元章一帖曰:“草不可妄学,黄庭坚、钟离景伯可以为戒。”而鲁直集中有答僧书云:“米元章书公自鉴其如何,不必同苏翰林玄论也。”乃知二公论书素不相可如此。
程嗣真字儒臣,文简公之子也。少喜学书,自谓独得古人用笔之妙,尝评近代能书者曰:“苏才翁书笔势迟怯,吴越人无识颇学之,自余为辨之后,此间人亦知非也。蔡君谟但能模学前人点画,及能草字而已。周子发书妙出前辈,至于草书殊未得自悟之意。古人自悟者,惟张旭与余而已。”钱塘关氏蓄其书数卷,信为高古,今世不复见矣。
张友正字义祖,退傅邓公之子。自少学书,常居一小阁上,杜门不治他事,积三十年不辍,遂以书自名,神宗尝评其草书为本朝第一。予顷在馆中,与其族孙巨山同舍,尝出所藏义祖家书数卷,每幅不过数十字便了,词语皆如晋宋间人。盖阅古书之久,不自知其然也。
杜岐公既致仕,还家。年已七十,始学草书,即工。余尝于其孙鼎家见一帖论草书曰:“草书之法当使意在笔先,笔绝意在为佳耳。”笔势纵逸有如飞动,纸尾书“时年七十八”字。又见有少时所节《史记》一编,字如蝇头,字字端楷,首尾如一。又极详备,如《禹本纪》九州所贡名品,略具苏子瞻作《李氏山房记言》,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读诵,惟恐不及,正此类邪。
苏丞相子容留守南都。刘丞相莘老签书判官事时年尚少,苏公大器爱之。元中,刘公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公为尚书左丞,同秉政。尝因祠事各居本省致斋,刘公有《夜直中书省寄左丞子容公诗》曰:“膺门早岁预登龙,俭莫中间托下风。敢谓弹冠烦贡禹,每思移疾避胡公。论文青眼今犹在,报国丹心老更同。夜直沉迷坐东省,斋居清绝望南宫。”苏公和曰:“五年班缀望夔龙,曾托庇雨风。末路自怜黄发老,早时曾识黑头公。升沉不改交情见,出处虽殊趣舍同。谩扣芜音答高唱,终惭下管应清宫。”苏门下子由时为右丞,亦和曰:“雷雨年年起卧龙,穆然台阁有清风。一时画诺虽云旧,晚岁吁俞本自公。松竹经寒俱不改,盐梅共鼎固非同。新诗和遍东西府,律吕更成十二宫。”时朝廷和此诗者甚众,往往见于名士文集中。
神宗患本朝《国史》之繁,尝欲重修《五朝正史》,通为一书,命曾子固专领其事,且诏自择属官。曾以彭城陈师道应诏,朝廷以布衣难之,未几撰《太祖皇帝总叙》一篇以进,请系之《太祖本纪》篇末,以为《国史》书首。其说以为大祖大度豁如、知人善任使,与汉高祖同,而汉祖所不及者其事有十。因具论之,累二千余言。神宗览之,不悦曰:“为史但当实录以示后世,亦何必区区与先代帝王较优劣乎!且一篇之赞已如许之多,成书将复几何?”于是书竟不果成。
祖宗时,诸路帅司皆有走马承受公事二员,一使臣一官者,属官也,每季得奏事京师。军旅之外,他无所预。徽宗朝,易名廉访使者,仍俾与监司序官,凡耳目所及皆以闻,于是与帅臣抗礼而胁制州县无所不至,于是颇患苦之。宣和中,先公守北门,有王褒者,宦官也,来为廉访使者,在辈流中每以公廉自喜,且言素仰先公之名德,极相亲事。会入奏回,传宣抚问毕,因言比具以公治行奏闻,上意甚悦,行召还矣。先公退语诸子,意甚耻之,故《谢表》有曰:“老若李庸阝,久自安于外镇;才非萧傅,敢雅意于本朝。”长兄义之文,盖具著先公之意也。
方王氏之学盛时,士大夫读书求义理,率务新奇,然用意太过,往往反失于凿。有称老杜《禹庙》诗最工者,或问之,对曰:“‘空庭垂橘柚’谓厥包橘柚锡贡也,‘古屋画龙蛇’谓驱龙蛇而放之菹也,此皆著禹之功也,得不谓之工乎?”
崇宁初,蔡太师持绍述之说。为相,既悉取元廷臣及元符末上书论新法之人,指为谤讪而投窜之。又籍其名氏刻之于石,谓之“党籍碑”,且将世世锢其子孙。其后再相也,亦自知其太甚而未有以为说。叶左丞为祠部郎,从容谓之曰:“梦得闻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今举籍上书之人名氏刻之于石,以昭示来世,恐非所以彰先帝之盛德也。”蔡大感寤,其后党禁稍弛而碑竟仆焉。胡尚书直孺闻之,叹曰:“此人宜在君侧。”
祖宗时,有官人在官应进士举谓之“锁厅者”,谓锁其厅事而出。而后世因以有官人登第谓之“锁中”,甚无义理。
《汉书食货志》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宜属少府,陛下弗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鬻盐,官与牢盆。”注苏林曰:“牢,价直也,今世言顾手牢。”如淳曰:“盆,鬻盐盆也。鬻,古煮字,今煎盐之器谓之盘,以铁为之,广袤数丈,意盆之遗制也。”今盐场所用皆元丰间所为,制作甚精,非官不能办。然亦有编竹为之而泥其中者,烈火然其下而不焚,物理有不可解至如此。
韩忠献公罢相,初授守司徒兼侍中、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公引故事,以为祖宗旧制惟宗室近属方授两镇,臣若逾越常制,是开迩臣希望僭忒之源。神宗不从,固辞,至于再三,乃改授淮南节度使。元丰间,文潞公加两镇,亦不敢拜。
陈正字无已,世家彭城,后生从其游者常十数人。所居近城,有隙地林木,间则与诸生徜徉林下,或愀然而归,径登榻,引被自覆,呻吟久之。矍然而兴,取笔疾书,则一诗成矣。因揭之壁间,坐卧哦咏,有窜易至月十日乃定。有终不如意者,则弃去之,故平生所为至多,而见于集中者才数百篇。今世所传率多杂伪,唯魏衍所编二十卷者最善。
魏衍者字昌世,亦彭城人,从无已游最久,盖高弟也。以学行见重于乡里,自以不能为王氏学,因不事举业,家贫甚,未尝以为戚,唯以经籍自娱。为文章操笔立成,名所居之居曰“曲肱轩”,自号“曲肱居士”。政和间,先公守徐,招置书馆,俾余兄弟从其学,时年五十余矣,见异书犹手自抄写,故其家虽贫而藏书亦数千卷。建炎初死于乱,平生所为文今世无复存者,良可叹也。
魏昌世言无已平生恶人节书,以为苟能尽记不忘固善,不然徒废日力而已。夜与诸生会宿,忽思一事必明烛翻阅得之乃已。或以为可待旦者,无已曰:“不然,人情乐因循,一放过则不复省矣。”故其学甚博而精,尤好经术,非如唐之诸子作诗之外他无所知也。
刘待制安世晚居南京,客或问曰:“待制闲居何以遣日?”正色对曰:“君子进德修业,唯日不足,而可遣乎!”
曾尚书喜理性之学,中年提举淮西学事,游五祖山,凭栏忄兄若有所得者,因为偈曰:“四大本空,五荫皆蕴。灵台一点,常现圆明。”
旧制:辅臣典藩,监司客位下马,就厅上马。先公顷在北都时,诸使者守此制甚谨,每相访,将起,必牵马就厅,索轿再三乃敢登轿。
韩献肃公再相,其弟黄门公在翰苑当制。其后曾丞相子宣拜相时,其弟子开为翰林学士当制。初子开除吏部郎中,子固掌外制,告祠子固为之。近岁中书舍人当制而兄弟有除授,多引嫌,俾以次官行。
《新唐书》初成时,韩忠献公当国,以其出于两人,文体不一,恐惑后世,遂建请诏欧阳文忠公别加删润以一之。公固辞,独请各出名,从之。王钅至云。
刘羲仲字壮舆,道原之子也。道原以史学自名,羲仲世其家学,尝摘欧阳公《五代史》之讹误为纠缪,以示东坡,东坡曰:“往岁欧阳公著此书初成,王荆公谓余曰:‘欧阳公修《五代史》而不修《三国志》,非也,子盍为之乎?’余固辞不敢当。夫为史者,网罗数十百年之事以成一书,其间岂能无小得失邪!余所以不敢当荆公之托者,正畏如公之徒掇拾其后耳。”
乾德二年,以兵部侍郎吕余庆、薛居正并本官参知政事。先是已命赵普为相,欲命居正等为之副而难其名称,诏问翰林承旨陶谷,下丞相一等者有何官?对曰:“唐有参知政事,参加机务故以命之,仍令不宣制、不押班、不知印、不升政事堂,止令就宣徽使厅上事,殿庭别设砖位于宰相后,敕尾署衔降宰相数字,月俸杂给半之。”盖帝意未欲居正等名位与普齐也。史臣钱若水等曰:“按唐故事,裴寂为右仆射参知政事,杜淹为御史大夫参议朝政,魏征为秘书监参议朝政,萧为特进参议政事,刘洎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刘幽求为中书舍人参知机务,然并宰相之任也。又高宗尝欲用郭待举等参知政事,既而谓崔知温曰:‘待举等历任尚浅,未可与卿等同称。’遂令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以此言之,平章事亚于参知政事矣。今不能远引汉御史大夫亚丞相故事为对,翻以参知政事为下丞相一等,失之矣,议者惜之。”余以谓凡此官称皆唐一切之制,非有高下、等级著为定令也,亦何常之有。至唐中叶以后,虽左右仆射不兼平章事皆不为宰相,则平章之重也久矣,故本朝因之。既政事自中书门下出,则平章事固中书门下之长官也。御史台自为风宪之地,今一旦以御史大夫厕于中书门下之列,独不为紊乱乎?如必用汉制者,则丞相以下举易其名可也,史臣之论亦未为允。
凡带职诸学士结衔皆在官上,待制、修撰乃在官下。宣和间,薛太尉昂罢节度使改授资政殿大学士,时寄禄官已至特进,故特结衔在官下,其后遂为故事,特进授学士结衔皆在下云。
诗人之盛莫如唐,故今唐人之诗集行于世者无虑数百家,宋次道龙图所藏最备,尝以示王介甫,且俾择其尤者。公既为择之,因书其后曰:“废日力于斯良可叹也,然欲知唐人之诗者,只此足矣。”其后此书盛行于世,《唐百家诗选》是也。
陈参政去非少学诗于崔德符,尝请问作诗之要,崔曰:“凡作诗工拙所未论,大要忌俗而已。天下书虽不可不读,然慎不可有意于用事。”去非亦尝语人,言本朝诗人之诗有慎不可读者,有不可不读者。慎不可读者,梅圣俞;不可不读者,陈无已也。
滕龙图达道布衣时,尝为范文正公门客。时范公尹京,而滕方少年,颇不羁,往往潜出狭邪纵饮,范公病之。一夕至书室中,滕已出矣,因明烛观书以俟,意将愧之,至夜分乃大醉而归,范公阳不视以观其所为,滕略无慑惧,长揖而问曰:“公所读者,何书也?”公曰:“《汉书》也。”复问:“汉高祖何如人公?”逡巡而入。
刘丞相莘老初拜右仆射,表略曰:命相之难为邦所重,惟皇盛世尤慎,此官君臣赓歌今百三十载,勋业继踵裁五十二人。刘公拜相实元五年庚午,距今绍兴十年庚申五十年矣,继踵为相者又二十有八人,通前凡八十人焉。
王荆公、司马温公、吕申公、黄门韩公维仁宗朝同在从班,特相友善,暇日多会于僧坊,往往谈燕终日,他人罕得而预,时目为“嘉四友”。
吕太尉惠卿赴延安帅道出西都时,程正叔居里中,谓门人曰:“吾闻吕吉甫之为人久矣而未识其面,明旦西去必经吾门,我且一觇之。”迨旦,了无所闻,询之行道之人,则曰:“过已久矣,而道旁多不闻者。”正叔叹曰:“夫以从者数百人马数十行道中,而能使悄然无声,驭众如此可谓整肃矣。其立朝虽多可议,其才亦何可掩也!”
太仆寺总诸马监斥卖粪土,岁入缗钱甚多,常别籍之以待朝廷不时之须。绍圣间,宗室令铄为太仆卿,性勤吏事,检核出纳未尝少怠,吏不能欺,居数年积钱倍于常时,至数十万缗。一日与其贰以职事同对哲宗,问:“闻马监积钱甚多,其数几何?”令铄唯唯,再问,则对曰:“容契勘别具奏闻。”既退,其贰怪之,问曰:“公平时钩校簿书如此其勤,今日上问奈何不以实对?”令铄叹曰:“天子方富于春秋,以区区马监而闻积钱如此,其多谓天下之富称是,吾故不对,惧启上之侈心也。”贰谢非所及。此事先公言之。
政和中,杜相充以列卿使辽时,新更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既至虏馆,伴者问:“南朝新定宰相官名亦有据乎?”杜曰:“曾读《周礼》否?”虏不悦曰:“《周礼》岂不尝读正!以周官太宰卿一人则天官之长也,小宰、中大夫二人其属耳,安得相抗而为二宰哉!”杜无以应,及还,以失言被黜。
近岁使相节度使惟加检校,封邑则降麻。若除知判州府,止舍人命词领宫观,又止降敕。
唐中叶以后,宰相兼判度支最为重任。国朝开宝五年,尝命参知政事薛居正兼提点三司淮南、江南诸路水陆转运使,吕余庆兼提点三司荆湖、广南诸路水陆转运使。明年薛拜相,仍领转运使事。又命平章事沈义伦兼提点剑南转运使,盖袭唐之遗制也。仁宗朝司马温公为谏官,以天下财用不足建请置总计使,用辅臣领之,以总天下之财。绍兴初,孟观文庚以参知政事兼总制户部财用,然不入衔。
?宣和中,三公三孤皆具。太师三人:蔡京、童贯、郑绅;太傅一人:王黼;太保二人:郑居中、蔡攸;少师一人:梁师成;少傅一人:余深;少保二人:邓洵武、杨戬。
景德四年,诏皇侄武信军节度使惟吉立班在镇安军节度使石保吉之上。惟吉、保吉俱带平章事而保吉先拜,真宗令史馆检讨故事,准唐武德中诏宗姓宜在同品官之上,从之。今职制令叙位以国姓为上,虽非宗室而同姓皆居庶姓之右。
余顷见史院《神宗国史稿富韩公传》,称少时范仲淹一见以王佐期之,蔡太师大书其旁曰:“仲淹之言,何足道哉!”
宣和中,王鼎为刑部尚书,年甫三十,时卢枢密益、卢尚书法原俱为吏部侍郎而并多髯,王嘲之曰:“可怜吏部两胡卢,容貌威仪总不都。”卢尚书应声曰:“若要少年并美貌,须还下部小尚书。”闻者以为快。
近世士大夫家祭祀多苟且不经,惟杜正献公家用其远祖叔廉书仪四时之亭。以分至日不设椅桌,唯用平面席褥,不焚纸币,以子弟执事,不杂以婢仆,先事致斋之类颇为近古。又韩忠献公尝集唐御史郑正则等七家祭仪,参酌而用之,名曰《韩氏参用古今家祭式》,其法与杜氏大略相似而参以时宜,如分至之外,元日、端午、重九、七月十五日之祭皆不废,以为虽出于世俗,然孝子之心不忍违众而忘亲也,其说多近人情,最为可行。
张文定公安道平生未尝不衣冠而食,尝暑月与其婿王巩同饭,命巩褫带而已,衫帽自如,巩顾见不敢。公曰:“吾自布衣诸生遭遇至此,一饭皆君赐也,享君之赐敢不敬乎?予自食某之食,虽衩衣无害也。”
范忠宣公守许昌,邹侍郎志完为教授,尝因宴集吏请乐语,公命邹为之,邹辞以为备官师儒而为乐语,恐非所宜,公深引咎谢焉,自是大相知。元符中,邹以谏官论立后事,由是知名,然世所传疏其辞诋讦,盖当时小人伪为之以激怒者也。其子柄后因赐对首辨此事,且缴《元疏》副本上之,诏以付史馆。予尝得见之,缓而不迫、薰然忠厚之言也。
李修撰夔,丞相纲之父也,政和中除守南阳,迓者至,问帑廪所积几何?吏对尚可支半年,夔惊曰:“吾闻国无三年之储,国非其国也,今止半年,何可为哉!”即日上章请宫祠。
赵字德进,宋城人,少治《易》。时龚深甫《易解》新出,世未多见,闻考城一士人家有之,则徒步往见,独携饼十数枚以行。既至其门,求见主人,问以借书之事,意颇以为难而命之饭,辞曰:“所为来者欲见《易解》耳,非乞食也。”主人嘉其意,方许就传因馆之一室中。阖户昼夜写录,饥则啖所携之饼,数日而毕,归书主人,长揖而还。先公应举时与之同场屋,其被黜之明日往唁之,叩门久方应。窥其何为,则抄书如平时,其励志如此。后数年始登科,然迄以刚故寡所合。先公初秉政,荐为敕令所删定官,方改京秩。晚节益不喜仕,筑室南都城北,杜门不交人事,有园数亩,杂植花木,日居其间,乡人目之为“独乐园”。然晚复再娶,年颇相悬,刘待制器之戏曰:“岂谓‘独乐园’中乃有‘少室山人’乎?”建炎初,乡人竞为迁徙计,独留乡里自如,及刘豫僭号起为郎官,闻命不食数日而卒,时年七十余矣。
国朝应差遣多结衔在官上,内则如枢密使、副使、三司使,外则如转运使、副使、提点刑狱皆然。官制后悉移在下,惟奉使外国者犹如故。近岁皆在下矣。
吴少宰敏政和间为中书舍人,年方二十八,后为给事中,罢。宣和末年复召为给事中,内禅之夕骤拜门下侍郎,未几迁知枢密院,明年遂拜少宰,时三十八。数月之间周历三省、枢密院,顷所未有也。
范仆射宗尹为参知政事时年三十一,拜相时三十二,卒时三十九,然有五子,皆已娶妇,兼有孙数人。论者谓其享年虽不永,而人间之事略备,岂物理亦有乘除也欤!
刘贡甫旧与王荆公游甚Ы,荆公在从班,贡甫以馆职居京师,每相过必终日。其后荆公为参知政事,一日贡甫访之,值其方饭,使吏延入书室中,见有稿草一幅在砚下,取视之,则论兵之文也。贡甫性强记,一过目辄不忘,既读复置故处。独念吾以庶僚谒执政,径入其便坐非是,因复趋出待于庑下。荆公饭毕而出,始复邀入,坐语久之,问贡甫近颇为文乎?贡甫曰:“近作《兵论》一篇,草创未就。”荆公问所论大概如何?则以所见稿草为己意以对。荆公不悟其尝见己之作也,默然良久,徐取砚下稿草裂之。盖荆公平日论议必欲出人意之表,苟有能同之者,则以为流俗之见也。
苏黄门子由南迁既还,居许下,多杜门不通宾客。有乡人自蜀川来见之,伺候于门,弥旬不得通。宅南有丛竹,竹中为小亭,遇风日清美或徜徉亭中。乡人既不得见,则谋之阍人,阍人使待于亭旁。如其言。后旬日果出,乡人因趋进,黄门见之大惊,慰劳久之曰:“子姑待我于此。”翩然复入,迨夜竟不复出。
范忠宣谪居永州,客至必见之,对设两榻,多自称老病不能久坐,径就枕,亦授客一枕,使与己对卧。数语之外,往往鼻息如雷,客待其觉,有至终日迄不得交一谈者。
先公守南都时,有直秘阁张山者,开封人,判留司御史台事,年八十余矣。视听、步履、饮食悉如少壮,或问何术至此?曰:“吾无他术,但顷尝遇异人授一药服之,数十年未尝一日辍耳。其法用香附子、姜黄、甘草三物同末之沸汤点,辰起空心服三四钱,名‘降气汤’。以为人所以多疾病者,多由气不降,故下虚而上实,此药能导之使归下尔。乡人有效之者,或返致虚弱,盖香附子、姜黄泻气太甚,而然不知山何以独能取效如此?意其别有他术,特托此药以罔人。及渡江,见一武官王升者,亦七十余矣,康强无疾。问何所服食,则与山正同,而后知人之于药各有所宜,不可强也。
《唐史》载姚崇为相与张说不协,他日朝崇曳踵为有疾状,帝召问之,因得留语。又蒋伸为翰林学士,宣宗雅爱伸,一日因语合旨,三起三留,曰:“他日不复独对卿矣。”伸不喻,未几以本官同平章事。以此言之,则唐宰相不得独对矣。本朝宰执曰“同进呈公事”,遇欲有所密启,必先语阁门使奏知,进呈罢乃独留,谓之“留身”,此与唐制颇异。
赵康靖公概既休致,居乡里,宴居之室必置三器:几上一贮黄豆,一贮黑豆,一空。又间投数豆空器中,人莫喻其意,所亲问之,曰:“吾平日兴一善念则投一黄豆,兴一恶念则投一黑豆,用以自警。始则黑多于黄,中则黄多于黑,近者二念俱忘,亦不复投矣。”
仁宗一日语辅臣曰:“闻富弼在青州以赈济流民为名,聚众十余万人,且为变,如何?”众未及对,时王文安公尧臣为参知政事,越次进曰:“陛下何以知之?”仁宗曰:“姑言何以处,无问所从得也。”公固请不已,仁宗曰:“有内臣出使回言之。”公曰:“富弼本以忠义闻天下,岂应有此!但内臣敢诬大臣而罔主听如是,不治则乱之道也。”仁宗寤,立黜宦者。
功臣号起于唐德宗时,朱Г之乱既平,凡从行者悉赐号“奉天元从定难功臣”,其后凡有功者咸被赐,浸相踵为故事。本朝循此制,宰相、枢密使初拜,赐焉;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初除或未赐,遇加恩乃有之,刺史以上止加阶勋,勋高者亦或赐。中书、枢密赐“推忠协谋同德佐理”,余官则“推诚保德奉义翊戴”,掌兵则“忠果雄勇宣力”,外臣则“纯诚顺化”,每以二字协意,或造或因,取为美称。宰臣初加即六字,余并四字,其进加则二字或四字,多者有至十余字,又有“崇仁佐运守正忠亮保顺宣忠亮节”之号,文武迭用焉。中书、枢密所赐若罢免或出镇则改,亦有不改者。其诸班直、禁军将校赐“拱卫供奉”之号,遇加恩但改其名,不过两字。元丰中,神宗既累却群臣尊号之请,大臣将顺因请并罢功臣之名,诏从之。近岁始复以赐大将,皆创为之名,非复旧制矣。
元丰官制既罢馆职,独置秘书监少监,丞郎、著作郎、佐郎、校书郎、正字,谓之“秘书省职事官”,然不兼领他局,专以校仇、著撰为职。元间复置馆职,又诏辅臣悉举所知策试于学士院,已乃随官秩资序或授以秘阁集贤校理,或领内外职任,不必专在馆中。校书郎、正字凡试中者,满二年乃授校理。绍圣初,复罢之。建炎间,张参政守建请复召试馆职,然既试止除秘书省职事官,而校理直院之职迄不复置,盖考之不详也。
元执政大抵欲参用祖宗官制,既复馆职,又俾侍从官咸带职为之。任尚书二年乃除直学士,御史中丞至谏议大夫满一年除待制,而以职为行、守、试。时议者多以为无益事实而徒为紊乱。然余观元丰官制,既职事官各有杂压,则既上者不可以复下,故自六尚书、翰林学士而除中丞,六曹侍郎而除给舍谏议,非不美而不免为左迁,若使带职而为之,则无此嫌矣。如苏黄门自翰苑除中丞带龙图阁学士,郑闳中穆尝为给事中,后复以宝文阁待制为国子祭酒,及前执政入为尚书,皆带殿学士之类。既近于为官择人之义,且于人品秩无伤,此则带职为便,其余自依官制可也。
在京局务各随其类有所隶,给事中本通进银台司之任,则进奏院隶焉。谏官以言为职,所以通天下之壅塞,则登闻鼓院检院隶焉。秘书省著作局掌书日历,则太史局隶焉。太常礼乐之司,则教坊隶焉。
包孝肃公之尹京也,初视事,吏抱文书以伺者盈庭。公徐命阖府门,令吏列坐阶下,枚数之,以次进。取所持案牍遍阅之,既阅,即遣出数十人,后或杂积年旧牍其间,诘问辞穷。盖公素有严明之声,吏用此以试且困公,公悉峻治之,无所贷。自是吏莫敢弄以事,文书益简矣。天府虽称浩穰,然事之所以繁者亦多吏所为,本朝称治天府以孝肃为最者,得省事之要故也。
元初再复制科,独谢中格特赐进士出身补大郡职官,具状辞免云:“所有告敕未敢衤氏受。”而以“衤氏”为“衤氐”,以“受”为“授”,士大夫间传以为笑。谏官刘器之疏论之曰:“昔唐之省中有伏猎侍郎,为严挺之所讥而罢,今陛下方当右文之代,初复制举,岂容有‘衤氏授’贤良乎?”字公定,希深之孙,亦有文采,“衤氏授”盖笔误也。
熙宁间苏丞相奉使契丹,道过北京,时文潞公为留守。燕会Ы,文公因问魏收有“逋峭难为”之语,人多不知“逋峭”何谓,苏公曰:“闻之宋元宪公云《事是本经》,盖梁上小柱名,取有折势之义耳”。苏公以文人多用近语而未及此,乃用是语为一诗纪席上之事献文公曰:“高燕初陪听拊鼙,清谭仍许奏挥犀。自知伯起难逋峭,不及淳于善滑稽。舞奏未终花十八,酒行先困玉东西。荷公德度容狂简,故敢忘怀去町畦。”
公卿三品以上既薨,其家录行状上尚书省请谥,考功移太常礼院议定,博士撰议。考功审覆刺都省集合省官参议,具上中书门下,宰臣判准始录奏闻,敕付所司即考功录牒以未葬前赐其家,省官有异议者,听具议以闻。然故事集议日请谥之家例设酒馔,厥费不赀,或者惮此因不复请。景中,宋宣献公判都省,建言:“考行易名用申劝沮,而飨其私馈,颇非政体,请自今官给酒食。”从之。然亦有其家不自请而人为之请而得谥者,若杨侍读徽之既卒,久之,其外孙宋宣献公为请而谥“文庄”;宋尚书祁既薨,张安道为请而谥“景文”;张公既薨,遗命毋得请,而苏黄门子由援此二例为言,遂谥“文定。”兵兴以来,请谥之礼几废,张悫中书卒,汪翰林藻为之请,遂谥“忠穆”,然有司自定而已,非复集官参议。
国朝以来,凡谥者多褒其善而已,未有贬其恶者,惟钱文僖惟演初请谥,博士张环议以为惟演尝坐党附外戚及妄议庙,为宪司所纠左降偏郡,位兼将相而贪慕权要,因合“敏而好学”、“贪以败官”二法,谥曰“文墨。”其子暧诉于朝,礼官议以为惟演自左降后能率职自新,应“追悔前过”之法,宜谥曰:“思。”其后暧等复诉不已,竟改“文僖”。陈执中丞相初请谥,韩持国黄门时为博士,合“宠禄光大”、“不勤成名”二法,谥之曰“荣灵”。张文定公疏论其非,因诏太常再议,众礼官议应“不懈于位”之法,曰“恭”,考功杨南仲请谥曰“恭襄”,何剡密直请谥为“厉”,屯田员外郎黄师旦乞谥为“荣”,尚书省众议从“恭”,诏从众议。
凡侍从官以上乞致仕者,虽优进官资而不许带职。熙宁中始许致仕者仍带旧职,于是王懿敏公素首以端明殿学士致仕。未几,欧阳文忠公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会韩魏公寄诗贺之,公和篇曰:“报国勤劳已蔑闻,终身荣遇最无伦。老为南亩一夫去,犹是东宫二品臣。侍从籍通清切禁,啸歌行作太平民。欲知贪旧君恩厚,二者难兼始两人。”盖谓是也。官制行,职事官致仕仍许带职事官,著为令。
唐制:礼部郎官掌百官笺表,故谓之“南宫舍人”。国朝常择馆阁中能文者同判礼部,便掌笺表,有印曰“礼部名表之印”。王文恭初以馆职为之,其后就转知制诰,又就迁学士,仍领,辞不受曰:“御史中丞岁时率百官上表,而反令学士、舍人掌诏诰之臣主为缮辞定草,既轻重不伦,亦事体未便。今失之尚近,可以改正,欲乞捡会旧例,以礼部名表印择馆职中有文者付之,则名分不爽矣。”议者是之。及官制行,遂复唐之旧云。
李才元大临仕仁宗朝为馆职,家贫甚,僮仆不具,多躬执贱役。一日,自秣马。会例赐御书,使者及门适见之,嗟叹而去。归以白上,上大惊异,他日以语宰相,遂命知广安军。刘原甫为赋诗美其事。熙宁中为知制诰,坐封还李定除御史词头,与宋次道、苏子容俱得罪,于是名益重。云:“待诏先生穷巷居,箪瓢屡空方晏如。自探井臼秣羸马,却整衣冠迎赐书。王人驻车久叹息,天子闻之动颜色。饱死曾不及侏儒,牧民会肯输筋力。诏书朝出蓬莱宫,绣衣还乡由上衷。君今已作二千石,亦复将为第五公。”右原甫赠才元诗也。
●卷下
京城士大夫自宰臣至百执事皆乘马出入,司马温公居相位,以病不能骑,乃诏许肩舆至内东门,盖特恩也。建炎初,驻跸扬州,以通衢皆砖霜滑不可以乘马,特诏百官悉用肩舆出入。
范文正公自京尹谪守鄱阳,作堂于后圃,名曰“庆朔”。未几易守丹阳,有诗曰:“庆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开。如今忆着成离恨,氐托春风管句来。”予昔官江东,尝至其处,龛诗壁间,郡人犹有能道当时事者,云:“春风,天庆观道士也,其所居之室曰‘春风轩’,因以自名,公在郡时与之游,诗盖以寄道士云。”
汪彦章言:顷行淮西一驿舍,中壁间有王荆公题字曰:“邮亭桥梁不修,非政之善;饣希厨傅以称过使客,又于义有不足。”如此足矣。
欧阳文忠公始自河北都转运谪守滁州,于琅邪山间作亭,名曰:“醉翁”,自为之记。其后王诏守滁,请东坡大书此记而刻之,流布世间,殆家有之,亭名遂闻于天下。政和中,唐少宰恪守滁,亦作亭山间,名曰“同醉”,自作记,且大书之立石亭上,意以配前人云。
东坡既南窜,议者复请悉除其所为之文,诏从之。于是士大夫家所藏既莫敢出,而吏畏祸,所在石刻多见毁。徐州黄楼东坡所作,而子由为之赋,坡自书,时为守者独不忍毁,但投其石城濠中,而易楼名“观风”。宣和末年,禁稍弛,而一时贵游以蓄东坡之文相尚,鬻者大见售,故工人稍稍就濠中摹此刻。有苗仲先者适为守,因命出之,日夜摹印,既得数千本,忽语僚属曰:“苏氏之学法禁尚在,此石奈何独存!”立碎之,人闻石毁,墨本之价益增。仲先秩满,携至京师,尽鬻之,所获不赀。
国朝财赋之入,两税之外多有因事所增,条目其繁,当官者既不能悉其详,吏因得肆为奸利,民用重困。仁宗朝,或请凡财赋窠名宜随类并合,使当官者易于省察,可以绝吏奸。论者皆以其言为然。时程文简公琳为三司使,独以为不可,曰:“今随类并合,诚为简便,然既没其窠名,莫可稽考,他日有兴利之臣,必复增之,则病民益甚矣。”于是众莫能夺。
宗室令少有俊名,一时名士多与之游。元间执政荐之帘前,欲用以为馆职,曰:“令非特文学可称,吏能亦自精敏,其为人材实未易得。”宣仁后曰:“皇亲家惺惺者直是惺惺,但不知德行如何,不如更少待。”于是遂止。建炎间,余避地饶州之德兴县,令时亦在焉,自言如此。
国朝制科初因唐制,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明吏理、达于教化,凡三科,应内外职官前资见任、黄衣、草泽人并许诸州,及本司解送上吏部,对御试策一道,限三千字以上。咸平中,又诏文臣于内外幕职,州县官及草泽中举贤良方正各一人。景德中,又诏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坟典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武足安边洞明韬略、运筹决胜军谋宏远材任边寄、详明吏理达于从政等六科。大圣七年,夏诏应内外京朝官,不带台省馆阁职事、不曾犯赃罪及私罪、情理轻者,并许少卿监以上奏举,或自进状,乞应前六科,仍先进所业策论十卷,卷五道。候到,下两省看详,如词理优长堪应制科,具名闻奏。差官考试,论六首。合格,即御试策一道。又置高蹈丘园、沉沦草泽、茂才异等三科,应草泽及贡举人非工商杂类者并许本处转运司、逐州长吏奏举或于本贯投状乞应,州县体量有行止别无玷犯者,即纳所业策论十卷,卷五道,看详,词理稍优即上转运司,审察乡里名誉,于部内选有文学官再看详,实有文行可称者,即以文卷送礼部委主判官看详,选词理优长者具名闻奏。余如贤良方正等六科,熙宁中悉罢之,而令进士廷试,罢三题而试策一道。建炎间诏复贤良方正一科,然未有应诏者。
哲宗初眷遇范忠宣公最厚,元末再相。属宣仁上仙,以旧臣例请退,上再三坚留之,不可,则以观文殿大学士知陈州。陛辞,上面谕曰:“有所欲言,附递以闻。”至陈久之。时元用事之臣投窜江湖皆已逾岁,即上章恳论请悉放还,其辞略曰:“窃见吕大防等窜谪江湖,已更年祀,未蒙恩旨,久困拘囚。其人等或年齿衰残,或素萦疾病,不谙水土,气血向衰,骨肉分离,举目无告。将恐殒先朝露,客死异乡,不惟上轸圣怀,亦恐有伤和气。恭惟陛下圣心仁厚,天纵慈明,岂有股肱近臣,簪履归物,肯忘轸恻,常俾流离?但恐一二执政之臣记其往事,嫉之太甚,以谓今日之愆皆其自取。启迪之际不为详陈,殊不思吕大防等得罪之由,只因持心失恕,好恶任情,以异己之人为怨雠,以疑似之言为谤讪,违老氏‘好还’之诫,忽孟轲‘反尔’之言。误国害公,覆车可鉴,岂可尚遵前辙,靡恤效尤哉!”章既上,即束装计程。既达,且有命,即大会僚佐中,果被谪,落职知随州。拜命毕,交州事通判主席,复就坐终宴而罢,明日遂行。
王侍郎涣之常言:乘车常以颠坠处之,乘舟常以覆溺处之,仕宦常以不遇处之。无事矣。
东坡初欲为富韩公神道碑,久之,未有意思。一日昼寝,梦伟丈夫,称是寇莱公来访。已共语久之,既即,下笔首叙景德澶渊之功以及庆历议和,顷刻而就。以示张文潜,文潜曰:“有一字未甚安,请试言之。盖碑之末,初曰:‘公之勋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虚己听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为轻重,然一赵济能摇之。’窃谓‘能’不若‘敢’也。”东坡大以为然,即更定焉。
王文安公尧臣登第之日,狄武襄公始隶军籍,王公唱名自内出,传呼甚宠,观者如堵,狄公与侪类数人立于道傍,或叹曰:“彼为状元,而吾等始为卒,穷达之不同如此!”狄曰:“不然,顾才能如何尔。”闻者笑之。后狄公为枢密使,王公为副,适同时焉。
唐诸镇节度使皆有上佐、副使、行军长史、司马之类是也,名位率与主帅相亚,往往代居其任。董晋以故相在宣武,陆长源以御史大夫为之司马,裴晋公以宰相领彰义节度,马总以刑部侍郎为之副使,其后皆因补其处。国朝咸平中,张文定公齐贤以右仆射为宁、环庆等州经略使兼判州,而奏请户部员外郎直史馆曾致尧为判官。庆历中西边用兵,始用夏英公以宣徽南院使为陕西经略招讨使,而韩魏公、范文正公皆以杂学士为副使,又别置判官,皆唐之上佐类也。其后逐路设经略安抚使,亦置判官一员,兵罢皆省。熙宁中,吕汲公建言:“今缘边经略使独任一人,而无僚佐、谋议之助,虽有副总管、钤辖之属,皆奉节制备行阵,非有折冲决胜之略预于其间。朝廷每除一帅,幸而得能者,则一路兵民实受其赐;不幸不才与焉,则是以三军之众一听庸人所为也。请诸路经略使各置副使或判官一人,朝廷选差素有才略职司以上人充。参谋一人,委经略使奏辟知边事、有谋略知县以上人充。盖自古设官必置贰立副者,所以纾危难而适时用,聚聪明而济不及也。如此则可用之,士不以下位而见遗,中材之帅又以人谋而获济,兼得以博观已试之效,以备缓急之用。”不报。建炎三年,诏两浙西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各置安抚大使,浙西治镇江府,江东治池州,江西治洪州。又置参谋、参议各一人,自是之后诸路往往有之矣。
西京一僧院,后有竹林甚盛,僧开轩对之,极潇洒,士大夫多游集其间。一日,文潞公亦访焉,大爱之,僧因具榜乞命名,公欣然许之,携榜以归,数月无耗,僧往请则曰:“吾为尔思一佳名,未之得也,姑少待。”后半年方送榜还,题曰“竹轩。”余观士大夫立所在亭堂名当理而无疵者极少,潞公之语虽质,然不可破也。
东坡初为赵清献公作《表忠观碑》,或持以示王荆公,公读之沉吟曰:此何语邪!”时客有在傍者遽指摘而诋讠此之,公不答,读至再三,又携之而起,行且读,忽叹曰:“此《三王世家》也,可谓奇矣。”客大惭。
熙宁、元丰间,有僧化成者以命术闻于京师,蔡元长兄弟始赴省试,同往访焉。时问命者盈门,弥日方得前,既语以年月,率尔语元长曰:“此武官大使臣命也,他时衣食不阙而已,余不可望也。”语元度曰:“此命甚佳,今岁便当登第,十余年间可为侍从,又十年为执政,然决不为真相,晚年当以使相终。”既退,元长大病不言,元度曰:“观其推步卤莽如此,何足信哉!更俟旬日再往访之,则可验矣。”旬日复往,僧已不复记识,再以年月语之,率尔而言悉如前说,兄弟相顾大惊。然是年遂同登科,自是相继贵显。于元长则大谬如此,而元度终身无一语之差,以此知世所谓命术者,类不可信,其有合者皆偶中也。
钱龙图昂性刚介,最恶人过称官秩,曰:“近岁士大夫例福薄。”或疑而问之,答唬骸白?己有官不自以为称,而妄取他人官而称之,岂非福薄邪?”
翟资政公巽喜嘲谑,初为秘书郎,同列多见侮诮。时俞尚书桌亦同在省中,尝会饮。明旦,翟自外至,抗声问曰:“俞桌安在?”众愕然,俞亦自失,翟徐曰:“吾问昨夕余沥,欲复饮耳。”众始大笑。它日或谏止之,翟曰:“同列相嘲戏,三馆之旧也。吾欲修故事耳,岂得已哉,”平日谈论喜作文语,虽对使令亦然。为中书舍人时,后省有庖者,艺颇精,翟亟称之,后更懈怠,众以尤翟曰:“此小人也,而公数称奖之,故令如此,公自治之。”翟不得已呼使前责曰:“汝以刀匕微能,数见称赏,而敢疏慢如此,使众人以骄灌夫之罪归汝,文于汝安乎?”左右皆匿笑,而庖竟不解为何等语也。
先公旧有小吏曰柴援,自言周室之裔,颇能诗。尝有《寄远诗》曰:“别时指我堂前柳,柳色青时望子时。今日柳绵吹欲尽,尚凭书去说相思。”又有客舍诗曰:“只影寄空馆,萧然饥鹤姿。秋风北窗来,问我归何时?”其佳句可喜多此类。先公屡欲官之,未及而卒。世谓诗能穷人,此尤其甚者也。
欧阳文忠公为滑州通判,有秘书丞孙琳者签书判官事,自言顷被差与崇仪副使郭咨均肥乡县税,尝创为千步方田法,公私皆利,简当易行。未几,召入为谏官,会朝廷方议均税,因荐琳咨使试其法,诏从其请。起自蔡州一县,以方田法均税事,方施行而议者多不言便,遂罢。后秉政适复有旨置均税司,命官分均陕西、河北税。命下,两路骚然,民争斫伐桑枣逃匿,又群诉于三司者至数千人。公复上疏请罢之,且言:“均税一事本是臣先建言,闻今事有不便,臣固不敢缄默也。”事亦寻寝。
吕大尉惠卿元间贬建州,绍圣初复起,语人曰:“吾在谪籍九年,虽冷水亦不敢饮,设有疾病,则好事者必谓吾戚戚所致矣。”
汪彦章言顷有一士人,忘其名,初以进士登科,后为法官至刑部侍郎,尝有表曰:“臣本实儒生,初非法吏。清朝夺其素守,白首困于丹书。”虽以文辞自名者,无以过也。
旧制召试馆职,诗、赋各一篇。治平中东坡被召,自言久去场屋,不能为诗赋,乃特诏试论二篇。神宗时,御史吴申言:“试馆职止于诗赋,非经国治民之急,请罢诗赋,试策三道,问经史时务,每道问十事以上,以通否定高下去留。”于是诏自今试馆职,论一首,策一道。建炎再复试法,唯策一道。
东坡既谪黄州,复以先知徐州日不觉察妖贼事取勘,已而有旨放罪,乃上表谢,神宗读至“无官可削,抚已知危,”笑曰:“畏吃棒邪。”
张や舍人言柳子厚平生为文章,专学《国语》,读之既精,因得掇拾其差失著论以非之,此正世俗所谓“没前程”者也。又言子厚《感遇》二诗始终用太子事,不知其何谓。
陕人薛公度言:少时犹及见司马温公自洛中来夏县上冢,乡人皆集,父老或请曰:“愿闻资政讲书,以为乡里之训。”公欣然为讲《孝经庶人章》。
元间,蔡太师以待制守永兴,值上元阴雨,连三日不得出游。十七日雨止,欲再张灯两夕,而吏谓长安大府常岁张灯所用膏油至多,皆预为备,今尽。临时营之,决不能办。蔡固欲之,或曰:“唯备城库贮油甚多,然法不可妄动。”亟命取用之,已而为转运使所劾。时吕汲公为相,见之曰:“帅臣妄用油数千斤,何足加罪乎?”寝其奏不下。
柳永耆卿以歌词显名于仁宗朝,官为屯田员外郎,故世号“柳屯田”。其词虽极工致,然多杂以鄙语,故流俗人尤喜道之。其后欧、苏诸公继出,文格一变至为歌词,体制高雅,柳氏之作殆不复称于文士之口,然流俗好之自若也。刘季高待郎宣和间尝饭于相国寺之智海院,因谈歌词,力诋柳氏,旁若无人者。有老宦者闻之,默然而起,徐取纸笔,跪于季高之前请曰:“子以柳词为不佳者,盍自为一篇示我乎?”刘默然无以应,而后知稠人广众中慎不可有所臧否也。
王保和革为开封尹,专尚威猛,凡盗一钱皆杖责配流。一日杖于市稠人中,有掷书一册其旁者,亟取视之,则其卧中物也,因大惊,捕逐,竟不得。宣和末,河北盗起,以选出守大名,惨酷弥甚,得盗辄杀之,然盗愈炽。革自以杀人既众,且惩开封之事,常惧人图已,所居辄以甲士环绕,然每对客必焚香。吕本中舍人时从辟为师属,私语曰:“此止所谓‘兵卫森画戟,宴寝凝清香’者也。”
往岁吴中多诗僧,其名往往见于前辈文集中。予渡江之初,犹见有规者,颇以诗知名,其为人性坦率,其徒谓之“规方外”,时年七十余矣。谈论萧散可喜,临终前数日有诗曰:“读书已觉眉棱重,就枕方欣骨节和。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残日已无多。”叶左丞大爱之。
国朝故事:叙班以宰相为首,亲王次之,枢密使又次之。乾兴中,王沂公拜同平章事,曹利用以枢密使兼侍中充景灵宫使,而沂公充会灵观使,遂班利用之下,中外深以为失。天圣二年,王冀公卒,沂公迁玉清昭应宫使,张文节公知白以平章事兼会灵观使,及告谢,皆集门庐候阁门定班次。沂公当居首,利用默不言而忿形于色,阁门久不能决,上意不欲特出指挥,故但令有司裁定,遣内侍监督。久之,承明殿已坐请班首姓名欲先启奏,沂公乃抗声曰:“但言宰臣王曾以下告谢。”班次始定。熙宁初,陈秀公升之拜相时,文潞公以司空节度使兼侍中为枢密使,神宗以潞公三朝旧老,欲优礼之,故特诏班秀公上。潞公引曹利用事力辞,且言:“臣忝文臣,粗知义理,不敢乱朝廷尊卑之序。”会王荆公亦言非是,曰:“宰相之上岂容有他官,霍光功烈权势虽盛,然犹序宰相下。”上于是从潞公之请。宣和间,王黼以太传秉政,蔡攸以太保领枢密院,皆以真三公居位。未几,白、李二相拜太、少宰,遂诏二公班攸之下,其后黼罢相,复诏二相居攸上,犹用故事也。
旧制:进士第三人以上及第人一任回,并召试馆职。制科第三等人一任回亦然,仍并升通判资序。熙宁初,诏厘革,并令审官院依例与差遣。
姚舜明侍郎初为华亭令,民有为商者,与一仆俱行,逾期不归。其家访之,则已为人所杀,仆亦逃去。其家意仆之所为也,捕得之,执诉于官,仆无以自明,舜明诘其所以而不能言,则械系之庑下。一日晨起听讼,而囚忽大哭,舜明心疑之,然未暇顾也。讼者去,呼囚问曰:“向何为哭?”囚曰:“适见讼者,乃杀吾主者也。”问何以知之,曰:“见其身犹衣郎之衣,今失此人,我必滥死矣,是以哭耳。”舜明闻之悯然,欲物色之,未知其方。是夕适与同官宴集饮罢,宗室监酒务者数人共登后圃高亭以憩,有妓女不知人在亭上而溲于亭下,宗室戏以物击之,则有白衣男子大起草间,众大惊,亟命执之。至则惶恐称死罪,曰:“杀商人者我也,旦诉事于邑而忽心动,因悸不能行而伏于此,适见物坠于前疑为捕,以今果见获,我固当死。”旦送邑中,具得所掠物,遂置于法,仆于是得释。
苏京字世美,丞相子容之子也。尝为许州观察判官,时韩黄门持国知州事,甚器爱之,荐之于朝,其辞曰:“窃见某人读书知义理,临事有风力。”前辈之不妄称人如此。
在外州府宫观,旧惟西京崇福宫、南京鸿庆宫、舒州灵仙观、凤翔府上清太平宫、兖州仙源县景灵宫、太极观,皆有提举管勾官。熙宁初,始诏杭州洞霄宫、永康军丈人观、亳州明道宫、华州云台观、建州武夷观、台州崇道观、成都府玉局观、建昌军仙都观、江州太平观、洪州玉隆观、五岳庙、太原府兴安王庙皆置。又增判三京留司、御史台、国子监员,盖以优士大夫之老疾不任职者,而王荆公亦欲以置异议之人也。
旧制:诸路监司属官曰“勾当公事”。建炎初,避今上嫌名,易为“干办”。时军兴,一切所置,官司数倍平时而皆有属官,所置纵横,有题于传舍者曰:“北去将军少,南来干办多。”
宰相、使相妻封国夫人,执政、节度使、光禄大夫妻封郡夫人,然不系其夫之封爵。有夫之爵方为郡公、郡侯而妻为国夫人者,有夫之爵方为县伯、子男而妻为郡夫人者。又每遇大礼,则加封,有夫为小郡小国公,而妻为大郡大国夫人者,皆恐非是。
翰林学士,祖宗时多有别领他官,如开封府、三司使之类者,不复归院供视草之职。故御内必带知制诰,则掌诏命者也。官制后虽不领他职,然犹带知制诰如故,遇阙则以侍郎给舍兼直学士院。近岁有以尚书兼权翰林学士者,而不带知制诰,议者谓不若止称直学士院。
文臣换武,诸司使以下则悉有定制,正任以上则临时取旨,比旧官多不迁,故庆历间范、韩、王、庞四公皆以杂学士止得观察使。熙宁初,王懿敏素以端明殿学士亦换观察使。建炎初,孟郡王忠厚以徽猷阁直学士换承宣使,邢开府焕以待制换观察使,非旧制也。
宰执生日礼物,旧多差亲属押赐,例有书送物则赴阁门缴书,申枢密院取旨,出札子许收,乃下榜子谢恩,虽子侄亦然。王荆公为相,因生日差其子,因上言:“父子同财,理无馈遗,取旨谢恩皆伪作,窃恐君臣父子之间为礼不宜如此,请自今应差子孙弟侄押赐,并不用此例。”从之。
宣和间,童贯以太师领枢密院事,为河北东等路宣抚使,有所陈请,虽本院亦用申状。靖康间,李丞相纲以知枢密院事出为河北、河东宣抚使,始以谓既以辅臣出使,不当复有所屈,乃止用关。关,盖都省枢密院自相往来文移之称也,其体与札子大同而小异。
枢密院承旨,本吏人之名,逐房又别置承旨、副承旨,旧得递迁至承旨。太平兴国七年,以翰林副使杨守一为西上阁门使枢密都承旨,加“都”字,及用士人,皆自此,其后复止以吏为之。熙宁三年,乃复以皇城使端州团练使李绶充副都承旨,且诏见枢密使副如阁门使礼,盖以历年不用士人,接遇及所领职事都无可考验故也。未几,又请铸印,诏止许印在院文字,不得别用,以“枢密承旨司印”为文。五年,曾枢密孝宽自尚书比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为起居舍人充史馆修撰兼枢密都承旨,用文臣自此始,其后多由此往迁同知或签书院事。
刘资政珏靖康间为太常少卿,因检视礼器库,见有故祭服甚多,将建请以为战士衲衣。有老吏谏曰:“祭器弊则埋之,祭服弊则焚之,礼也。奈何以为战士衣乎?”刘嘿然无杂Α?
邵博公济言吕文靖公为相,其夫人马氏因时节朝宫中,慈圣谓曰:“今岁难得糟淮白,夫人家有之乎?”对曰:“有之,容妾还家进入。”既归,索其家所有得二十合,列之庑下。文靖归问何所用?夫人对以中宫之言,文靖命止进一合,余并留之,夫人曰:“臣庶之家自相饷遗犹欲丰腆,奈何靳之?”文靖曰:“此虽微物,而禁中偶乏而吾家乃有如许之多,可乎?吾非靳也。”
《汉书陈胜传》:“胜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与守丞战谯门中。”晋灼曰:“谯门,义阙。”颜师古曰:“谯门,谓门上为高楼以望耳。”楼一名谯,故谓美丽之楼为丽谯。谯亦呼为巢,所谓巢者,亦于兵车之上为巢以望敌也。今流俗本谯字下有城字,非也,谯城已下矣。刘贡甫以谓:“谯,陈之旁邑,此适谯之门耳,犹今京师有宋门、郑门之类也。”又《田横传》:“高祖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师古曰:“大者谓横身,小者其徒众也。”刘贡甫以谓:“者,则也,古人之语多如此。谓横来,大则王,小则侯耳。方是时,从起属汉功臣未尽封,安得地封田横之徒众乎?”盖刘原甫与原甫之子仲冯皆精于《汉书》,每读随所得释之,后成一编,号《三刘汉书》,其正前人之失皆此类也。
金人之始入寇也,诏遣路枢密允迪使河东割地,有布衣王亢者,与之有旧,拉与偕行,亢为人深目高准多髯,事毳裘擅笠,独骑而后。时所在村民多自相保聚,见亢,以为虏也,执之,亢自辨数莫听,则欲缚送州县,亢不服。旁一人曰:“尔不受缚,吾且断尔之臂。”亢仰而言曰:“幸断我左臂。”或问何也?亢曰:“右臂妨吾抓痒。”众皆笑曰:“此伶人也。”乃得释。
范龙图纯粹,文正公之幼子也。守延安,尝大阅,百姓入教场观者皆禁,俄而骑出,两翼围之,命观者皆列坐,五人结一保,已而有十许人无保,呼使前问故,叩头曰:“夏国之人也。”复问曰:“尔国使尔来觇我乎?”曰:“然。”因令坐帐前,而后阅试技艺。迨暮而毕,复呼问之曰:“吾之兵不亦精乎?”曰:“然。”曰:“归语而主吾在此有以相待,欲为寇者幸早来。”饮食而遣之。世言文公三子各得其父一体,盖长子忠宣得其德量,中子右丞纯礼彝叟得其文学,德孺得其将略也,边人至今畏服焉。
宪衔起于唐中叶以后,《职官志》记其所因甚略,云:“至德以后,诸道使府参佐皆以御史为之,谓之‘外台。’”按《李光弼传》:“王承业为河东节度使,政弛谬,侍御史崔众主兵太原,每狎侮承业,光弼素不平。及是诏众以兵付光弼,众素狂易,见光弼长揖,不即付兵,光弼怒收系之。会使者至,拜众御史中丞,光弼曰:‘众有罪已前系,今但斩侍御史,若使者宣诏,亦斩中丞。’”然则当天宝时,诸道参佐固已有御史之名,不得云至德后矣。予尝考之开元中,宇文融由监察御史陈便宜,请校天下户籍,收匿户羡田佐用度。玄宗以融为覆田劝农使,钩校帐符,得为勋亡丁甚众,擢兵部员外兼侍御史,融乃奏慕容琦等二十九人为劝农判官假御史,分按州县,疑此为宪衔之始。盖自后凡以他官被委任欲重其事者,咸假以御史之名,又因以赏功,自方镇及宾佐幕职,下逮卒伍之长,莫不领中丞、大夫御史之名,名器之滥莫甚于此。本朝初尚因之,故至今中丞犹有“端公”之称,盖谓是也。元丰官制行,悉罢,然封拜蕃夷君长至今犹然。
湖州铜官庙偶像衣冠甚古,其妇人皆如世所藏周画人物,盖唐人之遗迹也。翟公巽尤爱之,暇日多至庙中观焉,往往徘徊终日。又尝作大铜香炉施毗陵天宁寺塔下,铭其上曰:“公巽父作炉燎薰觉皇。”
韩忠宪公平日常语子弟曰:“进取在于止足,宠禄不可过溢,年若至六十可以退身谢事,归守父母坟墓,则是忠孝两全矣。”及公薨,其子康公服既阕,将造朝,自誓于墓前曰:“仕宦至六十决当乞归田里,洒扫坟垅,期于不坠先训。及熙宁中,以观文殿学士守南阳,年五十九矣,遽欲谢事,又以自来大臣引年往往不即赐可,徒奏牍累上旋复视事,故先手疏具述遗诫及誓于墓之事于上,且曰:“昔晋王羲之为会稽太守,去郡不仕,亦尝自誓于父母墓前,朝廷以其誓苦,不复召之。臣今志愿虽与羲之颇殊,然誓于先臣墓前无异矣。东晋固不足以比隆圣时,所以保全臣下一节,斯亦可尚臣区区之志,中外士大夫多有知者,即非臣今日轻有去就,妄干退闲也。”然章屡上,终不允,迄不得如其志。及元初,方致仕,时年七十五矣,故士大夫以退为难。
官制行后,凡大礼犹准唐故事,置五使:大礼使则首相为之,礼仪使则礼部尚书为之,仪仗使则兵部尚书为之,卤簿使则御史中丞为之,桥道顿递使则京尹为之。惟顿递司例造酒分饷近臣,京师称顿递司酒为最美。徽宗朝五使皆用执政次第为之,大观元年明堂大礼,先公以尚书右丞为桥道顿递使。
宣徽使本唐宦者之官,故其所掌皆琐细之事,本朝更用士人,品秩亚二府,有南北院,南院资望比北院尤优,然其职犹多因唐之旧。赐群臣新火,及诸司使至崇班内侍供奉诸司工匠兵卒名籍,及三班以下迁补假故鞫劾春秋,及圣节大宴节度、迎授恩命、上元张灯、四时祠祭、契丹朝贡内庭、学士赴上督其供帐、内外进奉名物、教坊伶人岁给衣带、郊御殿朝谒圣容、赐甫国忌、诸司使下别籍分产、诸司工匠休假之类,武臣多以节度使或两使留后为之,又或兼枢密。文臣则前二府,及侍从之官高久次有勋劳者方得之,其居藩府则称“判”,其重如此。元丰官制行,罢宣徽使不置,时为之者二人:张文定公与王君贶也。特命领使如旧,其后君贶自请依执政置坟寺,诏特依,后毋为例。
陈无己尝以熙宁元丰间事为编年书,既成,藏之庞庄敏家。无己之母,庞氏也。绍圣中,庞氏子有惧或为己累者,窃其书焚之,世无别本,无己终身以为恨焉。
“彩选格”起于唐李邰,本朝踵之者有赵明远、尹师鲁。元丰官制行,有宋保国皆取一时官制为之,至刘贡父独因其法,取西汉官秩升黜次第为之,又取本传所以升黜之语注其下,局终遂可类次其语为一传,博戏中最为雅驯。初贡父之为是书也,年甫十四五,方从其兄原父为学,怪自数日程课稍稽,视其所为,则得是书,大喜,因为序冠之,而以为己作。贡父晚年复稍增而自题其后,今其书盛行于世。
司马温公编修《资治通鉴》,辟刘贡甫、范纯夫、刘道原为属,两汉事则属之贡甫,唐事则属之纯夫,五代事则属之道原,余则公自为之,且润色其大纲。书成,道原复类上古至周威烈二十二年以前事为《通鉴前纪》,又将取国朝事为《后纪》。《前纪》既成而病,自度《后纪》之不复可成也,更《前纪》为《外纪》。
《史记》载秦始皇及二世行幸郡县,立石刻辞。世传泰山篆字可读者,惟有二世诏五十许字,而始皇刻辞皆谓已亡。宋丞相莒公镇东平日,遣工就泰山抚得墨本,以庆历戊子岁别刻新石,亲作《后序》,止有四十八字。欧阳文忠公《集古录》亦言友人江邻几守官奉高亲到碑下,才有此数十字而已。其后东平刘斯立尝登泰山绝顶访秦篆,徘徊碑下,其石埋植土中,高不过四五尺,形制似方而非方,四面广狭皆不等,因其自然不加磨砻。所谓五十许字者在南面稍平处,人常所抚扌,故士大夫多得见之。其三面尤残缺蔽暗人不措意,隐隐若有字痕刮磨扌后蚀,试令抚以纸墨,渐若可辨,盖四面起以东、北、南为次,四面周围悉有刻字,总二十二行,行十二字。字从西面起以东、北、南为次,西面六行,北面三行,东面六行,南面七行,其末有“制曰可”三字,复转在西南棱上。其十二行是始皇辞,其十行是二世辞,以《史记》证之,文意皆具,计其缺处字数适同,于是泰山之篆遂为全篇。如“亲巡远黎”,《史》作“亲巡远方黎民”,“金石刻”作“刻石”,“著”作“休”、“嗣”作“世”,“听”作“圣陲”,“体”作“礼”,“昆”作“后”,则又史家差误,皆当以碑为正。其曰“御史大大”者,大夫也。庄子曰:“且而属之夫夫。”卫宏曰:“古文一字两各,因就注之。”斯立名,丞相莘老之子,善为文章,晚榜所居室曰“学易堂”,类其文为二十卷,号《学易集》,行于世。
漏泽园之法起于元丰间,初予外祖以朝官为开封府界使者,尝行部宿陈留佛祠。夜且半,闻垣外汹汹若有人声,起烛之四望,积骸蔽野,皆贫无以葬者委骨于此,意恻然哀之,即具以所见闻请斥官地数顷以葬之,即日报可。神宗仍命外祖总其事,凡得遗骸八万馀,每三十为坎皆沟洫,什伍为曹序,有表总、有图规,其地之一隅以为佛寺,岁轮僧寺之徒一人使掌其籍焉。外祖陈氏名向,字适中,睦州人,起白屋,以才自见,屡使诸路,有能名。官制初行,为度支员外郎。元初,出为江西转运副使,徙楚州,未几卒。
贾魏公平生历官多创置,景元年始置崇政殿说书,自都官员外郎首为之。四年,置天章阁侍读,与赵希言、王崇道首为之。比直龙图阁预内朝起居,班在本官之上,递直侍讲于迩英、延义二阁,在崇政殿庭庑下。皇元年,置观文殿大学士宠待旧相,公自使相首为之。
崇政殿说书本以待庶官之资浅未应为侍讲者,故熙宁初,吕吉甫太尉、曾子宣丞相始改京官即得之。至元中,范纯夫翰林、司马公休谏议皆以著作佐郎直兼侍讲。宣和又置迩英殿说书,命扬中立龙图以著作郎为之。近岁,初召尹彦明,议所除官,将以为迩英殿说书,而议或以为祖宗时无有,乃改崇政殿云。
予所见藏书之富者,莫如南都王仲至侍郎家,其目至四万三千卷,而类书之卷帙浩博,如《太平广记》之类,皆不在其间,虽秘府之盛无以逾之。闻之其子彦朝云:其先人每得一书,必以废纸草传之,又求别本参较至无差误乃缮写之,必以鄂州蒲圻县纸为册,以其紧慢、厚薄得中也。每册不过三四十叶,恐其厚而易坏也,此本专以借人及子弟观之。又别写一本,尤精好,以绢素背之,号“镇库书”,非己不得见也。“镇库书”不能尽有,才五千余卷。盖尝与宋次道相约传书,互置目录一本,遇所阙则写寄,故能致多如此。宣和中,御前置局求书时,彦朝已卒,其子问以镇库书献,诏特补承务郎,然其副本具在。建炎初问渡江,书尽留睢阳第中,存亡不可知,可惜也。
官制初行,李邦直为吏部尚书,时寄禄官才承议郎,神宗以其太卑,诏特迁朝奉大夫,其后无踵其例者。
唐庚字子西,眉山人,善为文,常以为《六经》已后便有司马迁,三百五篇之后便有杜子美,《六经》不可学亦不须学,故作文当学司马迁,作诗当学杜子美,二书亦须常读,所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也。尤不喜《新唐书》,云:“司马迁敢乱道却好,班固不敢乱道却不好,不乱道又好是《左传》,乱道又不好是《新唐书》,八识田中若有一毫《唐书》,亦为来生种矣。”
杨侍读绘熙宁间知南京,有惠政,予及见故老有能道当时事者,云:“春秋劝农时,必微服,屏骑从至田野中,民莫知其太守也。有献浆水者,欣然为举之。”以是多知民间疾苦之实,亦以见前辈为政平易如此也。
自古人君即位之次年改元,以至终身。汉文帝始以即位之十年为“后元”年,景帝复以即位之七年为“中元”年,又六年为“后元”年。至武帝初年乃号“建元”年,其后屡易其号,以至于今。虽立号纪年始于武帝,然其源盖自文帝之“后元”也。
韩魏公喜营造,所临之郡必有改作,皆宏庄雄深称其度量。在大名于正寝之后稍西为堂,五楹尤大,其间洞然,不为房室,号“善养堂”,盖其平日宴息之地也。
国朝既以节度使为武官之秩,然文臣前二府之久次者间亦得之,盖优礼也。其不历二府而为节度使者,自国初至今凡六人,然皆有由。陈康肃尧咨始自翰林学士,换宿州观察使知天雄军,特诏位丞郎上,其后自安国军留后拜武信军节度使。张宣徽尧佐自礼部侍郎三司使拜淮康军节度群牧制置使、宣徽南院使、景灵宫使,言者交章论之,遂罢宣徽、景灵二使,顷之复加宣徽使判河阳。王君贶自熙宁间以侍从久次为宣徽使,会官制作,废宣徽使不置,时为之者独有君贶与张文定二人,特诏领使如故,其后君贶判大名府当再任,遂拜武安军节度使。蔡太保攸政和末自宣和殿大学士、上清宝宫使拜淮康军节度使。靖康中,张永锡孝纯自延康殿学士知太原府,拜检校少保某军节度使。建炎初,杜仆射充自端明殿学士东京留守拜宣武军节度使。大抵陈康肃以次迁、张宣徽以戚里、王君贶以官制改革、蔡居安以恩亻幸、张永锡以守御之劳而杜仆射以居守,欲重其任也。国朝不历真相而为相者凡七人,钱文僖、程文简、夏文庄、蔡元度、蔡居安攸、梁才甫子美,而邓枢密洵武真以少保领院而不兼节钺,前所未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