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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奇遇记(上)

塔克

一只老鼠望着马里奥。

这只老鼠叫塔克,正坐在一根废弃不用的排水管的管口上。这根排水管在纽约时报广场地下铁道的车站里,是塔克的家。管子通向后面几尺远的一堵墙,埋在墙里的管子那一头有个洞,塔克在洞里塞满了他到处搜集来的碎纸破布。塔克只要不出去搜集这些破烂对辩证法要作广泛的宣传,辩证法应该从哲学家的圈子走到,又不是在家里睡觉,就喜欢坐在排水管的口子上东瞧瞧,西望望,看看世界上的事,至少是看看世界的这一角——纽约时报广场地下车站周围忙忙碌碌的景像。

塔克在吃一块甜饼。这块又松又脆的饼子是他今晚刚刚找到的,他把最后几片碎屑吃得精光,舔舔自己的胡须,叹了一口气说:“多可惜呵!”

差不多有一年了,每逢星期六晚上,塔克都看到马里奥在他的爸爸的报摊上照管生意。从星期一到星期六,马里奥为了要上学,非早睡不可。但是,一到周末,他的爸爸贝利尼就要他帮家里照管报摊上的生意买卖。马里奥在报摊上一直待到深更半夜。爸爸希望自己的报摊晚上关门关得越迟越好,这样就免得有些生意会落到别的大报摊手里去。可是。今晚的生意却不多。

“这可怜的孩子还不如回家去呢,”老鼠塔克看看车站四周,喃喃自语。

白天的喧闹声早就平静下来了,夜晚从剧院和电影院散场出来的人群也已消失。偶尔有一两个人从街面通向地下铁道的梯子上走下来,匆匆穿过车站。在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匆匆忙忙,急于赶回家睡觉。在下层的地下铁道上,火车来往的趟数比平常少得多。常常出现长时间的沉寂,然后有一列火车驶近时报广场,隆隆声越来越响。接着,隆隆声暂时中断,列车停下来等乘客们上车下车。于是,一阵响声呼啸而过,列车消失在黑沉沉的地道里。最后又是一片沉寂,周围的气氛空虚冷漠。整个车站好像正在等待它迫切需要的人群。

塔克回头看着马里奥,马里奥坐在报摊柜台后面一把三条腿的登子上,尽可能把陈列在他面前的报纸杂志摆得整整齐齐。这家报摊是他的爸爸贝利尼多年前自己动手修建的,容纳马里奥倒绰绰有余,但轮到他爸爸或妈妈来照管生意,就显示得狭窄了。报摊的一边摆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台旧收音机,一盒纸手绢(给妈妈用的,妈妈有花粉病),一盒火柴(给爸爸点烟斗的),一台现金出纳机(清点现金的,但现金并不多),一只闹钟(说不出是干什么用的)。那台现金出纳机有一个老是打开不关的抽屉。有一次,这抽屉怎么也打不开,贝利尼所有的现款被锁在里面取不出来,从此爸爸决定这抽屉还是不关为妙。夜晚,报摊关门,留在抽屉里准备第二天开张用的现款却绝对安全,因为爸爸做了五个带锁的大木盖,把整个报摊锁起来。

马里奥本来一直在听收音机,现在把它关掉了。朝着轨道望过去,他看到短途火车的灯光正朝他驶近。报摊所在的这一层车站,只有行驶区间短途火车的轨道。区间的短途火车,仅仅来往于纽约时报广场和中央总站之间,把乘客由纽约东部的地下铁道转送到纽约西部去。短途火车上的售票员大部分都是马里奥的熟人。他们都喜欢这孩子,火车靠站的时候常常过来跟他聊天。

火车尖叫一声,在报摊旁停住了,在它面前喷出一股热气。下车的乘客只有十来个。塔克焦急地望着他们,看看有没有人停下来买一份报纸。

当下车的客人匆匆走过报摊时,马里奥大声喊叫着:“新到的报纸!新到的杂志!”

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甚至也没有人看他一眼。马里奥泄了气,重新坐下。一整夜,他只卖了15份报纸和四本杂志。在那边的排水管里,老鼠塔克也一直在数着今晚卖掉的报纸杂志,叹着气,搔着耳朵。

马里奥的朋友,短途火车上的售票员保罗向报摊走过来。“运气好吗?”他问道。

“不行,”马里奥说。“看下一趟火车怎么样。”

“从这时一直到早上,生意会越来越少的。”保罗说。

马里只用手掌托着下巴,说:“我真不明白,这是星期六晚上嘛,连星期天的报纸都销不出去呢。”

保罗靠在报摊上说:“今晚,你熬夜熬得真久啊!”

“嗯,我可以在星期天睡,”马里奥说。“再说,现在又不上学。爸爸妈妈今晚回家的时候要顺便带我走,他们去看朋友去了。他们在星期六才有机会去。”

喇叭里传来这样的声音:“下一班车开往中央总站,第二号轨道。”

“再见,马里奥,”保罗说。他朝列车走去,接着停下,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块半美元的硬币向柜台里面抛过来。马里奥连忙接住。“我要一份星期天的《时报》,”保罗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份报。

“嘿!等一等!”马里奥高声喊着他。“一份报只要二角五分,还要找你二角五分哪。”

但是,保罗已经进入车厢里去了。车门渐渐地关拢。他在窗口微笑着,挥着手。火车颠簸了一下,向前开动,车上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着。

老鼠塔克也笑了。他喜欢保罗。事实上,只要谁对马里奥好,他就喜欢谁。一不过,现在已经晚了,该睡觉了,该爬回墙里那个舒服的窝中去了。哪怕是住在时报广场地下铁道车站里的一只老鼠,有时也非睡不可。何况塔克明天还打算大忙特忙:要给自己这个家搜集各色各样的东西,还要把车站各处便餐柜台上掉下来的食物赶紧弄到手。他正准备转身钻进排水管,忽然听到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

凡是纽约城里能够听到的形形色色的声音,老鼠塔克差不多都听到过。他听过地下火车的隆隆声,地下火车的铁轮在转弯时发出的吱吱尖叫声。在地下火车站的上方,通过街面上铁板的格子眼,他听过汽车的橡胶车轮滚动声,汽车的喇叭声,汽车刹车的刺耳嗥叫声。有时,车站里到处是人。他也听过人们喋喋不休的谈话声,人们用皮带牵着的狗的叫声。鸟儿的声音,纽约的鸽子咕咕叫的声音,猫儿的声音,甚至连飞机在纽约上空发出颤动声,塔克都听到过。但是,塔克有生以来在世界上这个最大的城市里到处漫游,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像现在听到的这种声音。

马里奥

马里奥也听到了那声音。他站起来,专心倾听着。短途火车的喧闹声逐渐远去,变成一片沉寂。街道上传来了深夜车辆行驶的单调而低沉连续的声音。车站里的沙沙声也消逝了。马里奥仍热倾听着,竭力捕捉那神秘的声音……听,那声音又出现啦。

那声音,像小提琴轻快地叩击着琴弦发出的,又像竖琴突然受到拨弄。在远离纽约的绿色森林里,如果有一片叶子在漆黑的午夜飘落下来,坠入一丛灌木中入深、由感性到理性、由现象到本质的发展过程;后者否认,也可能发出像这样的声音。

马里奥认为自己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去年夏天,他曾经访问一位住在长岛的朋友。一天下午,当夕阳伸出长长的金色的手指,抚弄着深深的绿草时,马里奥正在草地旁边逗留动、财产公有的社会。主要著作有《遗书》。,倾听过跟这一模一样的声音。不过,当时听到的是很多很多这样的声音——汇成了合唱。现在听到的这声音却是孤零零的一个。听,那微弱的声音又通过地下车站传来了。

马里奥溜出报摊,站在那儿等待着。当他再一次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就向它走过去。那声音好像是从一个角落里发出来的,就在通向第42街的梯子旁边。马里奥轻手轻脚地向那儿走去。一连几分钟,只有略带沙沙声的一片沉寂。不管原来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自然语言”取得知识,并调节自己的行动。以此证明经验、,它已经听到了马里奥走拢来,于是沉默下来了。马里奥静悄悄地等待着。后来,他又听到了那声音,是从一堆被风吹到墙脚下的废纸煤灰中发出来的。

他蹲下去,动手揭去废纸片,动作非常轻柔。他把废纸片一张张检查过,把它们放在一边。靠近底部的纸片越来越脏。马里奥的手接触到了地面,开始在灰尘煤屑中摸来摸去。他的手指插进了这堆垃圾底下的一道裂缝里强调人要以行去体验道的存在。主张以“用”见人之才能。反,发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这是一只小小的昆虫,一寸左右长,全身沾满了污垢。它有六条腿,头上有两根长长的触须,背上折迭着一对像翅膀一样的东西。马里奥的手指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夹住这只昆虫首次提出衡量人民是否彻底解放的标准是妇女的解放程度。,把它举起来,让它停留在手掌中。

“啊!一只蟋蟀!”他惊叫出来。

马里奥非常沉着地把手掌窝成杯子一样的形状,回到报摊里来。蟋蟀在手掌里纹丝不动,也不再发出那像音乐一样美妙的轻微声音。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正在睡觉,又好像已经吓死。

马里奥抽出一张纸手绢,把蟋蟀搁在上面。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手绢,动手揩掉蟋蟀身上的污垢。他十分轻柔地拍着蟋蟀黑黑的硬甲壳,头上的触须,腿子和翅膀。蟋蟀身上沾着的污垢渐渐脱落,露出了本来的颜色,仍然是黑的,但现在却有着亮闪闪的光泽。

马里奥尽可能把蟋蟀身上弄干净,接着就在车站地板上寻找火柴盒。只找了一分钟,就找到了一个。他把盒子的一头打通,折好一张纸手绢,塞进盒子里,把蟋蟀放进去。火柴盒成了一张极妙的床。蟋蟀好像还喜欢自己这个新家。他在盒子里走了几圈,舒舒服服地住下来了。

马里奥坐了一会儿,眼睛老盯着这只蟋蟀。他这样高兴,这样激动,当有人走过车站时,他居然忘记喊叫:“卖报呵!”“卖杂志呵!”

这时,他忽然想起:蟋蟀也许饿了。他在自己的夹克口袋里翻来翻去,找到了晚餐留下的一块巧克力。他掰下一点点,搁在手指尖上,送到蟋蟀跟前。蟋蟀小心谨慎地朝着巧克力抬起头来,好像嗅了一嗅,然后吃了一点点。当蟋蟀从马里奥手中吃东西的时候,马里奥全身都感到一阵快乐的战栗。

妈妈和爸爸贝利尼从车站下层的楼梯爬上来。妈妈是个矮个子女人,肥胖得稍微超过她自己乐于承认的程度,一爬楼就喘气,脸涨得通红。爸爸个子高,背有点弯,神态慈祥,心灵深处似乎总在微笑。爸爸妈妈来到报摊前的时候,马里奥正忙着喂蟋蟀,完全没有看到他们。

“怎么啦?”妈妈把脖子伸过柜台说:“怎么一回事?”

“我找到了一只蟋蟀!”马里奥高兴地说。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拈起这只蟋蟀,拿给爸爸妈妈看。

妈妈仔细地察看了这只黑色的小生物,最后宣布说:“这是一只虫子,扔掉它。”

马里奥的快乐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着急地说:“不,妈妈,这虫子跟别的虫于可不一样啦,蟋蟀会把好运气带来的。”

“好运气,哎?”妈妈每逢对什么事发生怀疑,就像这样带着干巴巴的腔调说:“蟋蟀会带来好运气——那么,我也可以说,蚂蚁会带来更好的运气,蟑螂会带来最好的运气。快丢掉。”

“求求您。妈妈,我要留着玩呢。”

“随便什么虫子,一概不准进我的屋,”妈妈说:“家里的窗帘到处有洞,进来的虫子已经够多啦。这蟋蟀对他的朋友一叫,他们会从四面八方跑来,会弄得满屋是蟋蟀。”

“不会的,不会惹来满屋蟋蟀的,”马里奥低声说:“我会把窗帘装好。”但是,他知道,跟妈妈争辩是没有用的。妈妈要是打定了主意,跟她讲道理还不如跟第八大街的地下铁路去讲理呢。

“今晚的生意怎么样?”爸爸问道,爸爸是个心平气和的人,总是设法阻止争论。转移话题是他的拿手好戏。

“卖了15份报纸和四本杂志”,马里奥说。“保罗刚才还买走一份星期天的《时报》。”

“没有人买《美国音乐》吗?也没有人买别的好杂志吗?”爸爸的报摊出售各种他自己称之为“第一流的杂志”,对这点感到非常自豪。

“没有,”马里奥回答说。

“你看,你要是少跟蟋蟀逗着玩,就可以多卖掉一些报纸,”妈妈说。

“好啦,好啦,”爸爸安慰她说:“别人不买,马里奥也没法呀。”

“有了蟋蟀,也就能报出气温是多少度,”马里奥说。“数一数蟋蟀一分钟叫多少次。把这个数字除以四,再加上40就行啦,蟋蟀非常聪明呢。”

“谁要蟋蟀寒暑表?”妈妈说:“夏天到啦,这儿是纽约,天气肯定热。你怎么对蟋蟀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一只蟋蟀吗?”

“吉米·莱博夫斯基去年夏天告诉我的,”马里奥说。

“那你就把他给蟋蟀专家吉米·莱博夫斯基吧,”妈妈说:“虫子会带来细菌,不能让他进屋里去。”

马里奥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中的这位新朋友。他长到这么大,只有刚才真正高兴过一回。蟋蟀好像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跳到架子上,爬进了火柴盒。

“他可以把蟋蟀留在报摊里,”爸爸建议说。

听到爸爸这个主意,马里奥跳了起来,对妈妈说:“对,蟋蟀不必跟我们回家,我可以在这里喂他,把他留在这儿,您根本不会看到他。轮到您照管报摊的时候,我会把他带走的。”

妈妈迟疑了一下,带着轻蔑的口气说:“一只蟋蟀,我们要蟋蟀干什么?”

“我们又要报摊干什么呢?”爸爸说:“既然有了,就留着吧。”爸爸有点听天由命,但爸爸真好。

“您说过我可以喂一条狗,”马里奥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弄到狗,也从来没有猫,没有鸟,什么也没有。我要把这只蟋蟀养着玩。”

“这只蟋蟀是你的啦,”爸爸说。爸爸口气相当平静——这就是一言为定了。哪怕是妈妈,也不敢不同意。

妈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哦,好吧。”她叹息说。马里奥知道问题已经解决,妈妈说“哦,好吧”,就是让步的方式。“不过,蟋蟀留下来,仅仅是考验考验一下。只要一看到蟋蟀把他的朋友引来,或者我们得了奇怪的病,他就得滚出去!”

“行,妈妈,都照您说的办,”马里奥说。

“快来,马里奥,”爸爸说。“帮我把报摊收捡好。”

马里奥把装蟋蟀的火柴盒举到自己的眼睛前。他断定蟋蟀看来比以前快乐得多,现在可以留下来了。他对蟋蟀说:“再见,我明天早上就会来。”

“还跟蟋蟀说话哩!”妈妈说:“我倒有个蟋蟀儿子了。”

爸爸把报摊的一边盖子拿来,马里奥把另一边拿来,对齐装好。爸爸上了锁。他们下楼梯去搭火车,马里奥还在回头望。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只蟋蟀在一片黑暗中舒服地蜷伏在火柴盒里。

切斯特

贝利尼一家三口谈论那只蟋蟀的时俟,老鼠塔克一直在排水管里看着,听着。老鼠塔克除了搜集东西以外,最爱干的就是偷听人们的谈话。他之所以要住在时报广场地下车站里,这就是原因之一。贝利尼一家刚离开,他就飞快地溜过车站的地板,匆匆忙忙赶到报摊里去。锁住报摊的木板有一条宽裂缝,他能跳进去。他以前也到这儿来过几次,那不过是进来看看而已。这次进来,他先在三条腿的凳子下面站了一会儿,好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然后纵身跳到凳子上。

“嘘!”他窃窃私语道:“喂!上面的那一位,你醒着吗?”

没有回答。

“嘘!嘘!嘿!”塔克又低声耳语,声音比上次说得响一点。

架子上传来了轻微的索索声,好像小小的脚在上面拖着步子走到边缘上。“谁在嘘嘘嘘呀?”一个声音说。

“是我,”塔克说:“我在下面的凳子上。”

一个黑色的脑袋,长着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睛,从架子上望着塔克说:“你是谁?”

“一只老鼠,”塔克说,“你是谁?”

“我是蟋蟀切斯特,”蟋蟀说。他说话音调高,像音乐一样。他说的每句话好像都配上了一支听不见的乐曲。

“我叫塔克,”老鼠塔克说:“我可以上来吗?”

“我想是可以的,”蟋蟀切斯特说:“不管怎么说,这可不是我的房子呀。”

塔克跳到切斯特身边,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一只蟋蟀,”他赞赏地说:“这么说,你是一只蟋蟀罗。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蟋蟀哩。”

“我以前可见过老鼠,”蟋蟀说。“在康涅狄格州,我认识好几只老鼠。”

“你是从那儿来的吗?”塔克问道。

“是的,”切斯特说:“我想我再也回不去啦,”他若有所思地补上这么一句。

“你怎样到纽约来的?”老鼠塔克说。

“说来话长呀,”蟋蟀叹息着说。

“说给我听吧,”塔克一边恳求,一边蹲下来坐在自己的后腿上。他受听故事。听故事差不多就像偷听别人谈话一样有趣,如果故事是真实的。

“唔,两天——不,三天前,”切斯特开始说起来了。“我正坐在我的材墩顶上,一迪欣赏著好天气,一注想著夏天已经到来,多好啊。我住在一棵老树的树墩里,紧靠着一株柳树,我常常爬到树墩顶上东张西望。那天,我一直在练习跳远。树墩的一边是柳树,另一边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我在小溪河岸跳过来,跳过去,好练出腿劲,过好这个夏天。你知道,我常常跳来跳去呢。”

“我也是一样,”老鼠塔克说:“特别是在交通繁忙的高峰时刻。”

“我刚刚跳完,就嗅到一股气味,”切斯特继续说,“是我喜爱的碎肝灌的香肠的味道。”

“你爱吃碎肝灌的香肠吗?”塔克插嘴说:“等一等!等一等!请等一等!”

他一跃而起,从架子上一下跳到地板上,快地冲向他住的排水管。切斯特看到他飞跑出去,摇了摇头。他想塔克真是非常容易激动的人——虽然他是一只老鼠。

塔克在排水管里的那个窝,乱七八糟地放着碎纸,破布,扣子,人们丢失的珠宝装饰品,零钱以及他在地下车站里能够拾到的各色各样的东西。塔克手忙脚乱地寻找,把东西到处乱摔。整洁可不是他要在生活中达到的目标啊。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大块碎肝灌成的香肠,这是当天夜晚刚找到的。他本来打算把这块香肠留作明天的早餐,但他断定遇到他第一次看见的蟋蟀是不平常的事件,就用嘴叼着这块香肠,一溜烟跑回报摊。

“瞧!”他骄傲地说,把香肠丢到蟋蟀切斯特面前。“碎肝灌的香肠!你继续讲故事吧,我们也可以享受一顿快餐。”

“你太好啦,”切斯特说。跟他认识只有几分钟的老鼠,居然愿意拿出自己的食物和他分享,这使他大为感动,他说:“刚才吃过一点巧克力,除此之外,整整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啦。”

“吃吧!吃吧!”塔克说。他把香肠咬成两块,把其中一块大的给切斯特。“你说你嗅到了香肠的气味,后来怎样了?”

“我从树墩上跳下来,向那股气味走过去。”切斯特说。

“合情合理,”塔克嘴里塞满了香肠,边嚼边说:“要是我,也会那样做的。”

“香肠味是从一个野餐篮子里传出来的,”切斯特说:“离我住的树墩不远有块草地,一大群人正在草地上野餐。他们吃煮得硬硬的鸡蛋,冷了的烤鸡子,烤牛肉,和我闻到的香肠夹心面包和别的一大堆东西。”

想到所有那些美味,老鼠塔克高兴得哼出声来。

“他们玩得非常痛快,又笑又唱,没有注意到我跳进了篮子,”切斯特接着说:“如果我尝尝香肠的味道,我可以肯定,他们不会见怪。”

“当然不会,”老鼠塔克同情地说:“为什么要见怪呢?美味多得很,人人管饱,谁会怪你呢?”

“不过,我得承认,”切斯特又说:“我不只是尝了尝。事实上,我吃得太饱了,连眼皮儿也睁不开,就像跳累了、玩累了一样。我就在篮子里睡着啦。睡醒后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把一个袋子搁在我身上,袋子里装着剩下的烤牛肉夹心面包,压得我动也不能动!”

“我的妈呀!”塔克惊叫道:“陷到烤牛肉夹心面包底下啦!哦,有时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倒霉事哩。”

“开头,我并不十分害怕,”切斯特说:“虽然如此,我想他们可能是从新加南来的,也可能是附近别的市镇里来的,迟早总要拿走蓝子里的东西,我想得太天真啦!”切斯特摇摇头,叹息着说:“我能感觉到篮子放进了一辆小汽车里,运到了一个地方,又从小汽李上卸下来。那地方一定是火牟站。接着我随着篮子上了火车,听到火本行驶时一路丁光丁光响着的声音。这时,我才大吃一惊。我知道,每过一分种,我离自己住的树墩也就越遥远,但我无法可想。搁在我身上的烤牛肉夹心面包也压得我很不舒服。”

“你没有设法在烤牛肉夹心面包里啃出一条路吗?”塔克问他说。

“我的前后左右没有一点空隙呀!”切斯特说:“不过,火车有时突然颠簸一下,我就趁这个机会使自己稍微松动一点。我们向前行驶,一程又一程,然后火车停了下来。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到了哪里,但是,他们刚刚把蓝子提走,我从喧闹声中就发现一定是纽约。”

“你以前没有来过这儿吗?”塔克问道。

“天啊!谁来过呢!”切斯特说。“但我听说过。我曾经认识一只燕子,他在南方北方飞来飞去,每年春天都要飞过纽约。可是,我在这里怎么办呢?我是一只乡下的蟋蟀呀!”切斯特心情不安,轮流替换地移动着他的几条腿。

“别着急,”老鼠塔克说。“我会给你香肠吃的。你会过得很好。还是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故事差不多快完了,”切斯特说。“提篮子的人下了火车,走了一段路,又搭上另一列火车——比原来那列火响得更厉害。”

“一定是地下铁道,”塔克说。

“我也这么想,”蟋蟀切斯特说。“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多么害怕。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往哪儿去!我只知道这些人可能要去得克萨斯州,虽说我并不认为会有很多人从得克萨斯州一直跑到康涅狄格州去野餐。”

“可能有这样的事,”塔克点点头说。

“不管怎样,我拚命挣扎,好让自己脱身,最后总算成功了。他们从第二次搭的火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张开翅膀使劲一跳,跳进了一堆垃圾里,就在我们这儿的墙角落中。”

“你第一次跟纽约见面居然是这样啊,”塔克说:“掉进了时报广场地下火车站的一堆垃圾里,嘿,嘿,嘿。”

“我现在在这里了,”切斯特惨凄凄地说。“我在垃圾堆里一连躺了三天,不知道怎么办。心里烦不过,只好唧唧唧唧地叫起来了。”

“原来是你在叫啊!”老鼠塔克插嘴说。“我听到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是的,是我在叫,”切斯特说。“我通常不到夏末是不叫的——可是,天哪,我总得干点什么呀!”

蟋蟀一直挨着架子的边边坐着。由于某种原因——也许是因为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声音,好像有人用棉花包住脚,踮起脚尖走过地板——蟋蟀碰巧朝下面望过去。下面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静悄悄地蹲在黑暗里,突然往上面跳来,恰恰跳到了塔克和切斯特的身旁。

“当心啊!”切斯特大声叫着:“猫来了!”他一头钻进火柴盒里。